全球最大的独立游戏分发平台itch.io，一直以来都是小众创作者和边缘群体的避风港。当主流平台如Steam因支付商压力大规模下架成人内容时，itch也终于难以独善其身。滑坡效应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正在悄然发生。

最近，itch.io突然开展了大规模“合规行动”。创始人Leaf Corcoran发布公告，称为满足支付商的要求，必须对所有NSFW（广义成人内容，包括色情、暴力、精神疾病等）进行全面审查。动作之果断，连平台搜索和浏览页面上的所有疑似NSFW内容都被临时隐藏，只有上传者本人能访问。等审核结束，平台才能确定哪些作品被永久下架，哪些得以幸免。至于下架的原因，Leaf毫不讳言，是由于持续的举报和支付商施加的压力，相关信息早已登上新闻头条。

讽刺的是，被波及的不仅是裸露和情色，许多带有LGBTQ+标签、展现心理创伤、关注女性成长等题材的严肃游戏也在列。譬如曾入围Steam大奖的《缄默货运》，或因心理恐怖内容和血腥剧情成了“高危分子”；又如获奖佳作《Consume Me》，因讨论饮食障碍和性别议题被打入NSFW序列。这些作品并无“擦边球”倾向，却因主题触及当代社会边界，意外中枪。荒诞之处在于，反资本主义、女性叙事这样的“正能量”，倒反而成为需要规避的对象。

风波发酵后，itch连夜澄清，这两部游戏不是因为新规，而是早在去年因其他原因被屏蔽。但显然解释苍白无力，开发者与玩家愈发焦虑。更可笑的是，itch随后追加的内容政策清单，虽努力穷尽支付商不允许的话题，但规则依然模糊，执行不透明——裁判权始终掌握在支付公司手里，平台也无从反抗。

Leaf的补充解释更加无奈：itch是典型的UGC（用户生成内容）平台，任何人随时能上传作品，近两百万页内容自己也看顾不过来，只好大海捞针逐个排查。在庞大但精简的团队压力下，平台可谓是“回旋余地有限”。更致命的是，支付渠道才是真正的“把门人”。你若不配合，一夜之间资金链就断裂，开发者和平台都只能做无声的“守法公民”。

对独立开发者而言，itch往往是最后的港口。多数人无力支付主流平台高昂上架费，只能依附这个无名小站。而今规则混乱、尺度模糊、审查无孔不入，让创作者进入无尽的自我约束：怎样的题材会被波及，哪里才是底线？游戏表达的丰富性与多元性，也随之被空前压缩。那些原本就身处边缘的少数，大概会变得更加“不可见”。

表面上，开发者无力抗争。但网络并未沉寂。Reddit、Bluesky、推特上已出现大量玩家和开发者自发组织的申诉、抗议信。有乐观者认为，当初一次“举报行动”能撬动支付商，持续呼吁或许也有望促成改变。只是，部分客服的高冷回复——“我们已经听到你的担忧”——更像安抚剂，实质性的反馈遥遥无期。国际游戏开发者协会也发声明，痛陈打击多样内容的危险，呼吁平台在政策上给予开发者“明确指导、统一执行标准与创作自由的尊重”。

Leaf最后的公告直率：支付商的“最终决定”迟迟未下，审核时间、下架范围一切未定。阴云密布，风波何时终结，谁也给不了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内容审查的锁链松一松紧一紧，所有人都只能在不可预测之中小心前行。

这正是当下互联网内容治理的缩影。平台表面开放，实际却为几个巨头牵着鼻子走。独立性是姿态，抗争总归有限。每一道针对“荤腥”的闸门，最终都会牵连无数本该被倾听的故事。在“你能拥有什么”的终极问题上，付款渠道大权在握，而所有的创作者们不得不一次次重新丈量自己的边界。

所以，别再说“滑坡”是杞人忧天了。谁能“规定你能拥有什么”？答案往往不是自诩开放的互联网平台，而是它们背后那个掌控一切的无形之手。我们只能等待，等待下一个被审查镰刀割下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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