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战场,一场关键战役的序幕,拉开于出人意料的指令与前线将士的力挽狂澜之间。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一纸上级命令可能将部队置于险境,但指挥员的临机应变,却能扭转乾坤,化危为机,成就一场足以振奋军民的胜利。而在这场胜利的光辉背后,一位核心将领的人生轨迹,在战役结束后却走向了与军衔擦肩而过的别样篇章。
1946年下半年,全面内战爆发后,华野部队在初期作战中消耗不小,减员大,士气受到冲击。国民党则妄图以其优势兵力,迅速占领苏北解放区,并割断与山东的联系。为此,中央军委与华东野战军领导机关决定,集中主力,歼敌主力,以期提振军心,扭转被动局面。
10月27日,陈毅同志在临沂华中军区干部会上,作出了关于自卫战争的总结与未来任务的报告。这次会议不仅解决了华东我军统一领导的核心问题,更拍板了宿北战役的实施。陈毅的战前动员气势恢宏,言辞间充满必胜信心,他坦言,打赢了开“庆祝会”,打不好开“斗争会”,若自己牺牲,便开“追悼会”,这番话极大地震动了与会干部。
此后,叶飞领导的第一纵队在鲁南十八凤落地区进行了为期20天的休整。部队经过数月激战,军事、思想、组织上均面临不少待解问题。陈毅、张云逸、陈士榘、唐亮等军区首长亲自到纵队指导,号召全体指战员团结一致,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并积极开展军事练兵。期间,纵队干部队伍也进行了调整,谭启龙作为第一纵队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在休整期间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主持对部队进行了深入的形势教育,使全纵队认识到战争前途正向光明发展,坚信最终胜利。同时,炮兵营和各步兵团的特务营相继成立,各旅还补充了近千名新战士,并对他们进行了“回忆对比”教育。
电话那头,一声误判
12月13日,宿北战役前夕,敌整十一师的一个旅沿宿沭公路进占来龙庵,敌整六十九师则占领了人和抒、安仁集等区域。12月15日黄昏,一纵队各部抵达集结地新店子附近,正当部队就餐时,山野前指突然传来电话命令,声称敌宿迁北犯部队已全线溃退,要求一纵队迅速出击井儿头、曹家集,由西向东与第二纵队会合,歼灭撤退之敌,不使其退回宿迁城。
接到命令后,叶飞司令员立即部署出击,命令第一旅抢占井儿头,第二旅攻击晓店子,第三旅直指曹家集。然而,当部队与敌人接触时,实际情况与前指的判断大相径庭。第二旅在晓店子受阻,第一旅在井儿头、许庄一线也未发现敌人有溃逃迹象。第三旅则以第九团为前卫,在敌机炮火下猛插20多公里,突至曹家集以西。叶飞越发察觉不对劲,敌人并非溃退,而是在加固工事,顽强抵抗。午夜三时,他毅然决定收回部队。
然而,第三旅因通讯不畅,其旅部及第八、第九团未能及时接到撤退命令,继续孤军深入。第九团攻击曹家集,第八团一个营攻击王好。清晨,九团歼敌工兵营、骑兵营大部,击溃敌炮兵团,逼近敌整十一师师部。天明后,敌军发现我军攻击兵力不大,是孤军深入,遂调集部队反扑,将第八、第九团围困。三旅蒙受巨大损失,多名指战员壮烈牺牲,谭启龙作为三旅的老领导,对此痛心不已。最终,八、九团杀开一条血路突围。
刀尖上的穿插:逆转乾坤的险棋
12月16日,情况明朗后,一纵队接到新任务:由峰山以南、晓店子以北区域楔入敌纵深,在敌整六十九师后方占领阵地,构筑工事,从而割裂敌整六十九师与整十一师的联系,形成战役分割包围态势。这被认为是能否歼灭敌整六十九师的关键。当晚,叶飞司令员亲率第一、第二旅,借夜幕和敌照明柴火光掩护,从敌军村落间隙大胆隐蔽穿插,占领老虎洞、高庄、蔡庄,直插傅家湖。谭启龙则随第三旅行动,第三旅七团一部攻占许庄,主力继续猛插,占领张林、蔡林、三台山、高家洼等要地。
经过一夜穿插,一纵队成功完成了对敌整十一师和整六十九师的战役分割。与此同时,友邻部队第二纵队、第九纵队、第八师也分别到达指定位置,完成了对敌整六十九师的战役合围任务。一纵队楔入敌人纵深,控制了一块长约六七公里、宽约一二公里的三角地带,形成了向北、向西、向东南的三面防御,虽然给敌人造成严重威胁,但也使自身陷入四面受敌的境地。
电话那头,一声怒吼
12月17日上午,敌整十一师在飞机和炮火掩护下,沿宿新公路猛攻我友邻八师的峰山阵地。激战至中午,八师被迫后撤。敌军遂调转枪头,猛攻我三旅七团的三台山、蔡林、巷庄阵地,使其遭受南北夹击。七团顽强抗击,连续击退敌人多次进攻。三旅参谋长谢忠良在阵地前线指挥,发出“人在阵地在”的誓言。
正当战况紧急之际,山野前指的负责人致电叶飞,通报八师已经撤退,并要求一纵队也撤退。叶飞听闻此言,好似晴空霹雳,他当即强调,大白天在开阔的敌人纵深,四面受敌,一旦撤退,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会使整个战役意图落空,更将导致部队巨大混乱和损失。他反问对方:“既然一个班都无法通过敌人的火力封锁线,一个纵队又如何能撤出来?”叶飞建议即使要撤,也必须等到黄昏之后。对方的回应却是:“八师已经撤了,你们撤不撤我不管了!”叶飞气愤至极,摔掉了电话机。
当时在指挥所的谭启龙副政委和张翼翔参谋长,都深感震惊,脸色骤变,齐声问道:“怎么办?”叶飞斩钉截铁地表示:“白天不能撤,撤是送死!两面敌人一夹击,全纵队完蛋。只有坚持到黄昏,才能一个冲锋扫开口子,实施突围。”谭启龙和张翼翔均表示同意。叶飞随即召集旅长、政委开会,部署坚持战术,他激动地宣布:“我们要坚持四个钟头,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谭启龙也强调,在危急时刻,一个指挥员应具备的思想素质至关重要,并指出确保高家洼、沈庄的最后阵地是能否坚持四个钟头的关键。
叶飞当场下令,急调第六团第三营驰援第七团,共同坚守高家洼。同时命令各部队除少数警戒分队外,一律在战壕中睡觉,养精蓄锐,准备黄昏突围。敌王牌军整十一师第一一八旅步兵,在十二架飞机和榴弹炮团火力掩护下,连续发起集团冲锋。我七团连丢两个营阵地,只剩下最后的阵地了。此时距黄昏尚有两个小时,局势万分危急。叶飞司令员当机立断,决定提前一个小时出击!命令一下,第一旅、第二旅排成连方队,端起刺刀,突然从七团阵地敌人侧翼猛烈冲击。敌整十一师猝不及防,全线溃退,我军乘胜追击,直至宿迁运河边。
意外之喜:天赐战机
当叶飞所部猛攻敌整十一师时,谭启龙站在一个高地上观察敌情,警卫员向他报告敌六十九师正向南溃逃。他举起望远镜望去,果然,敌六十九师队形混乱,拼命逃窜。谭启龙立刻意识到,敌整六十九师见我军全力冲击整十一师,认为有机可乘,想趁机溜掉。而我军担任对敌六十九师方向警戒的只有一个营,他身边除了警卫员,还有一个通讯班。看到敌人慌不择路的样子,谭启龙急忙命令阵地上仅有的一门山炮向敌群开炮,两发炮弹下去,敌人立刻大乱,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谭启龙翻身上马赶到第二旅一支部队前,遇到第二旅政委张文碧,责问为何不出击,张文碧坦言手上只有几个人,已无兵可派。此时,溃退的敌人就在纵队指挥所附近,谭启龙果断将警卫部队、机关干部、勤杂人员和民工紧急组织起来,冲向敌群。敌人兵败如山倒,毫无斗志。叶飞审时度势,命令第一、第二旅部队立即停止追击敌整十一师,掉头迂回包围敌整六十九师一部,将敌人全部兜住,全歼于田野。
12月17日午夜,友邻第八师攻占晓店子,全歼守敌。12月18日,各部队协同作战,围歼敌整编第六十九师残部。敌人妄图突围,但被我军击溃后全歼。至此,宿北战役胜利结束,全歼国民党整编第六十九师三万半旅两万多人,敌师长戴之奇自杀,副师长饶少伟被俘。一纵队在此战役中,共俘敌五千多人,缴获各种炮四十六门,轻重机枪三百六十余挺,子弹十八点三万发。宿北战役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极大振奋了全军士气,也标志着解放战争初期华东战场战略转变的完成。在连续几天的战斗中,谭启龙因过度操劳而累病,甚至吐血,但他仍坚守岗位,照常工作。
战场之外:另一种辉煌
宿北战役胜利三年后,1949年5月,谭启龙告别了戎马生涯,转入地方工作,调任浙江省委副书记。在军旅生涯中,他曾担任华东野战军第七兵团政委,按照军职级别,若他继续留在军队,在1955年的第一次全军授衔中,本可以被授予上将军衔,其时第七兵团司令员王建安也在1956年被授予上将。然而,由于他已转任地方职务,根据当时的规定,没有军职的人员不参加授衔,这使得谭启龙与军衔失之交臂,也正如当年徐立清将军主动降衔以体现高风亮节一般,谭启龙的经历也折射出个人服从组织大局的珍贵品质。
即便没有军衔加身,谭启龙在地方建设中依然展现出非凡的才能和奉献精神。他先被调到浙江,后于1954年又调到山东,先后担任过省长、省委第一书记,为了山东的建设,他甚至曾向老首长陈毅请示,调舒同前来担任第一书记。此后,他还在动乱十年中经历了批判,但在1969年当选为中共第八、九届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后留京。1971年,毛泽东主席亲自接见了他,并关心他的工作安排,指示周总理为其另行安排。此后,他先后担任过福建省委第一书记、浙江省委第一书记兼省军区第一政委、青海省委第一书记以及四川省军区第一政委等重要职务,成为了罕见的“五省书记、两大军区政委”。1985年和1987年,他当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2003年1月22日,谭启龙同志因病在济南逝世,享年90岁。
结语
宿北战役的胜利,是华东野战军在内战初期从消耗战走向歼灭战的转折点,它印证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正确原则。这场胜利不仅得益于我军将士的英勇善战,更离不开叶飞司令员在关键时刻力排众议、果断决断的军事智慧,以及谭启龙副政委等政治工作者在战火中对部队思想的坚定引领与自身病倒后的坚守。谭启龙的一生,从叱咤沙场的将领到投身地方建设的省部级高官,即便没有最终的军衔加身,他为革命和建设事业所做的贡献,无论是战场上的浴血奋战,还是地方上的默默耕耘,都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展现了个人服从国家大局的崇高风范,其价值远超军衔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