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为初恋骂我抛妻弃女,我递出离婚报告:航天任务大于家

发布日期:2025-07-24 15:30    点击次数:68

妻子为初恋骂我抛妻弃女,我递出离婚报告:航天任务大于家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七十五岁这年,温旭盛重病在床。他是航天事业的研究员,这一生,他都在科研的道路上攻坚克难。无数个日夜,他埋头于资料和数据之中,双眼熬得通红,只为了让祖国神话“月球奇迹”成为现实。

此刻,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十分微弱。突然,耳畔传来同事激动到带泪的欢呼:“温工,我们成功了!‘嫦娥一号’发射成功!”那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在病房里回荡。

“自此,祖国的探月史上,将不再是一片空白!”同事的声音颤抖着,满是骄傲。

听见这句,温旭盛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然后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这辈子,他觉得自己也算事业家庭两手抓。孩子长大后,事业也算顺畅。他和妻子孟瑛瑛虽然算不上如胶似漆,至少也算相敬如宾。他以为自己一生圆满,了无遗憾。

可没想到死后,他看到妻子孟瑛瑛站在他的墓碑前,神情淡然。孟瑛瑛轻声说:“你为祖国作出贡献,我也用了一辈子陪你,我们两清了。”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说完,孟瑛瑛就将初恋叶垚带回了他们生活几十年的家。而温旭盛如珠似宝宠大的女儿,更是满脸期待地开口问:“叶叔,你和我妈准备什么时候领证,到时我也好改口叫‘爸’……”

那一瞬,温旭盛只感觉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满心疑惑,不明白自己为这个家奔波操持的一生究竟算什么。他想起自己为了家庭放弃的那些机会,想起自己为了孩子和妻子付出的所有努力,心里一阵刺痛。

如果能重来,他绝不要再为妻子女儿付出一生……

念头刚起,沙沙歌声传入耳中:“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这熟悉的歌声,带着岁月的痕迹。

温旭盛猛然惊醒,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从床上坐起来,就看见床头牡丹牌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浏阳河。收音机的外壳有些陈旧,上面的图案也有些模糊。而墙上大红的历书上,醒目的大字对称写着1967!

老天开眼,他竟然重生到了和孟瑛瑛结婚的第十年!温旭盛开始打量家中一圈。房间不大,布置得很简单。除了放在床尾孟瑛瑛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这个家里,竟然没有一丝孟瑛瑛生活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头,努力回想,就连他自己也都记不清,孟瑛瑛这时候有多久没回过家了。她是团长,他理解孟瑛瑛为祖国人民服务的一腔赤忱,也甘愿为她打理好家中一切,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可重来一世,他才明白。或许孟瑛瑛不是忙碌。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回来。

不过这样也好,温旭盛拿起之前放在床头特殊航天人才选拔邀请书。看着手中的邀请书,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上辈子,他为了孩子、为了家庭拒绝了秘密研究。这一次。他不会和一个始终爱着白月光的女人经营婚姻,也不会再为孟瑛瑛和孩子牺牲自己。

他做下决定,等到下午五点半,就如往常一样出门去接女儿孟思语放学。

到校门口时,女儿孟思语看见他,稚嫩秀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嫌弃。她撇了撇嘴,不满地说:“你总是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难怪我妈总不愿意回家。”

“你以后能不能让叶叔来接我,你真的太让我丢人了。”孟思语双手叉腰,语气很是不耐烦。

她口中的叶叔,就是上辈子孟瑛瑛带回家的初恋叶垚。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叶垚就已经插入他们的生活,他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温旭盛低头看着孟思语肖似孟瑛瑛的脸,眼底只剩失望。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接你了。”

他答应的干脆,孟思语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小手攥紧红领巾,一脸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温旭盛没回答,带着她直接往孟瑛瑛的部队去。

到了部队门口,军区的哨兵通报后,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走了出来。女人身材高挑,一身绿色军装更显利落,面庞清冷。孟瑛瑛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问:“这里是部队,你带着孩子来做什么?”

孟瑛瑛疏离冷漠。任谁看,也看不出他们是已结婚十年的夫妻。

不过很快,孟瑛瑛就不用这么为难,有家不能回了。温旭盛静静看着孟瑛瑛,只说:“我要去出差工作两个月,孩子交给你了。”

等他的工作步入正轨,他们以后就也不用再做夫妻了。这次,孟瑛瑛和孩子,他都不要了。

“温旭盛,你又在闹什么?”孟瑛瑛脸上的冷意更甚,眉头紧紧皱起,“我要训练,哪有空带孩子。”

多荒唐,她可以以工作为重,他却要为家庭孩子牺牲事业。

上辈子,他含辛茹苦,独自一人将孟思语抚养长大。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把全部的呵护与爱意,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女儿身上。他每日早起为女儿准备营养丰富的早餐,关注着她成长的每一个细节,只盼着她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可结果呢?不论是他的妻子孟瑛瑛,还是女儿孟思语,心里都只有叶垚。叶垚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她们的世界,却让他这个付出一切的人,被无情地忽视在角落。

温旭盛扯出一个无谓的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无奈。他轻声说道:“那你交给叶垚带也行,反正你和思语也更愿意亲近他。”

孟瑛瑛脸色一沉,声音里全是指责,提高了音量道:“思语是你的女儿,你不要因为一时恩怨,就诋毁叶同志的名声!”

诋毁吗?他死后头七都还未过,孟瑛瑛就与初恋叶垚旧情复燃。而如今,她更是和叶垚仍然保持着来往。他只是提了一下,就换来这样的指责,他却不能再继续说下去。

一旁,孟思语气冲冲地牵上孟瑛瑛的手,小脸涨得通红,冲着温旭盛大吼:“你走吧!我也不稀罕你当我阿爸!”

温旭盛看着那一大一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那熟悉的面容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转身走了。

回到军属大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好了离婚报告。他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写好后,他将报告平整地放在桌上。

第二件事,就是收拾东西,奔赴航天秘密研究基地。当他踏入基地,看见那熟悉的场景时,他的眼眶一热,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前世,他一直等到女儿上高中,才回到航天院为祖国发光发热。这辈子,他暗暗发誓,一定要通过特殊人才的选拔,实现自我价值!

温旭盛一头扎进研究工作中,整整一个月都没回家。有时候,他会习惯性地想起孟瑛瑛和女儿。想起孟思语小时候可爱的模样,想起孟瑛瑛曾经温柔的眼神。但从他离开到现在,她们一通电话都没给他打过。那他又有什么理由沉溺在过去呢?

正准备收回注意力时,温旭盛耳边响起同事沉重又痛恨的声音。同事皱着眉头,语气急促地说:“听到风声说,美方准备了八百多枚‘小男孩’,意图摧毁祖国117个城市!”

研究室众人瞬间倒吸一丝凉气。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有人小声地议论纷纷,大家都在纷纷猜测这到底是真是假。只有温旭盛知道,这是真的。

上辈子,他在2004年看到过美方的公开文件,清楚地知道美方是真的打算过摧毁祖国三十多座城市。是因为祖国第一颗蘑菇云升起,才阻止了美方的计划。温旭盛所在的研究室就是研发“蘑菇云”爆炸的关键,但目前,他们还缺少一种最关键的元素。组织为此想尽了办法。

温旭盛当即决定回家一趟,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留学时遗留的文件。时隔一个月,温旭盛再回军属大院。刚走进大院,他就竟觉察到一丝陌生。大院里的景象还是那样,但他的心境却早已不同。

听到动静的孟思语冲出来,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见温旭盛的头上打了摩丝,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整个人精神焕发。她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我阿爸?”

从前温旭盛为了孟思语上学和身体健康,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为女儿做好营养丰富的早餐。送她上完学,又要去市场买菜煮菜。他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时间收拾自己,活成了个家庭“煮夫”。十年如一日地照顾女儿,却只得到一句“丢人”。

但现在,温旭盛的吃住都由研究院负责,他当然要好好收拾自己。孟思语满脸惊艳,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上前想要牵住温旭盛的手。温旭盛却越过她进了屋,直奔书房。

结果一进门,他就发现放在桌上的离婚报告不见了。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而且还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男性衣物。那些衣物随意地堆放在一旁,显得格外刺眼。

温旭盛忍着心中恶寒,声音发紧地问道:“谁进了我的房间?”

“是我让叶同志住在这里照顾思语。”孟瑛瑛的身影从屋外走进,她冷冷地解释着,眼神里没有一丝歉意。

对视那一瞬,孟瑛瑛又狠皱秀眉,不满地说道:“为什么又搞国外那套小资做派,这样心思还能放在工作上吗?”

刚回国那会,因为孟瑛瑛不喜欢这种小资做派,温旭盛便彻底改换了行头。他穿上了灰扑扑的工装,朴素了一辈子。可死后,他却亲耳听见孟瑛瑛夸赞叶垚英俊时髦。那时候他才知道,她只是不喜欢他,所以他穿什么样的衣都是错。

温旭盛狠狠攥紧了手,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大声说道:“穿成什么样是我的权利,与我的工作并不冲突。”

孟瑛瑛显然不认同,她板着脸,严肃地说:“你现在是军属,应该把心思放在怎么为祖国人民作贡献。”

温旭盛心口发酸,正准备反驳。门外突然传来大院里秀姨的声音:“温工,你刚才托我看一下这孩子,她非要过来找你!”

屋内三人闻声望去。

刚一抬眼,就看见秀姨正牵着一个陌生的女孩站在门口。秀姨满脸都是疑惑,上下打量着那女孩,又看向温旭盛,问道:“温工,这孩子是你亲戚家的吗?我在这大院住了这么多年,这孩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哩!”

话刚落下。那陌生女孩突然用力挣脱了秀姨的手,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一般,一头扎进了温旭盛的怀里,仰起小脸,放声喊他:“阿爸——”

刹那间,屋内的气氛陡然变了。秀姨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事,眼神有些慌乱,连忙找了个借口,匆匆说道:“哎呀,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儿没做,先走啦。”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孟思语红着眼睛,气冲冲地冲温旭盛喊道:“这是你从哪里带回来的野种啊?她为什么管你叫阿爸?”

孟瑛瑛也是额尖青筋暴起,声音里压着怒气,质问道:“温旭盛,你知道军婚出轨是什么后果吗?”

她自己与人暧昧不清,却还要反过来质疑他。温旭盛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反问她:“那你和叶垚又算什么?”

孟瑛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大声辩解道:“我和叶同志清清白白!”

对叶垚,她从来都是维护。而对温旭盛,她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就直接扣上了军婚出轨的大帽子。温旭盛轻轻摸了摸怀里那孩子的头,想从孩子身上汲取一些暖意,说道:“孟瑛瑛,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叶垚那样龌龊。”

“她是在研究所吃百家饭的孩子,叫温婷。”

“温婷的爸妈牺牲了,我看她挺粘我的,又和我同姓,就答应研究所照顾她两天。”

孟瑛瑛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疑虑还是没有散去,继续追问:“那她为什么管你叫阿爸?”

温旭盛实在不想和孟瑛瑛解释这些,反正他们也快要离婚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研究所查吧。”

丢下这句话,他牵着孩子,看都不看脸色难看的孟家母女一眼,径直走到书架前找资料。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温旭盛就整理好了资料,准备牵着孩子离开。

这时,叶垚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装作很惊诧的样子,拦住他说:“妹夫刚回来就要走啊?我饭菜都烧好了,要不留下来吃了再走?”

温旭盛本来不想理他,但看到温婷饿坏了,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就牵着她坐了下来,淡淡地说:“好啊。”

叶垚没想到他会答应,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难看。饭桌上五个人各怀心思,气氛十分微妙。

温旭盛一连多天没回来,看到孟思语碗里大半都是荤腥,下意识地夹了点青菜给她。可孟思语小嘴一撇,满脸嫌弃,把碗里的青菜挑了出来,丢在桌上,大声说:“我才不吃这个!”

温旭盛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叶垚连忙出来打圆场:“妹夫可别怪孩子,我也是才发现思语不爱吃青菜,她以前怕你说她,所以一直没敢提。”

他又笑着看向孟瑛瑛,接着说:“其实意妹也是,她们母女俩都不爱吃青菜,不过妹夫你放心,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把她们都照顾得很好。”

闻言,温旭盛看了眼孟家母女。孟瑛瑛没什么表情,好像在默认叶垚的话。孟思语脸上满是得意,好似以刺痛他为荣。温旭盛握着筷子的手都发白了,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

这时,身边的温婷快速把青菜全部夹进自己碗里,一边吃一边笑着说:“这是阿爸夹的菜,你不吃我吃!”

温旭盛心口一暖,等孩子吃好后,才放下筷子,牵起温婷的手,说:“那你们一家人吃,我和温婷先走了。”

说着,他牵着温婷起身就要走。孟家母女的脸色都变了。孟思语又惊又怒,大声喊:“阿爸!”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埋怨。孟瑛瑛皱了皱眉,伸手抓住他的手,吞吞吐吐地说:“你不在,没人照顾思语,我只能继续找叶同志帮忙……”

她的话模模糊糊的,温旭盛听不出是挽留,还是解释。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足以让他那颗冷却的心重新回暖。他淡然地抽出手,说:“随你。”然后牵着温婷离开了。

到门口时,温旭盛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丢下一句:“我上次留下的东西,你记得签。”

“下次我回来,我们就去把证领了。”

孟瑛瑛瞬间想起他留在桌上的离婚报告,冰冷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异样……

温旭盛头也不回,脚步坚定地一路前行。

未料,温旭盛刚走出大院门,就瞧见一群围在一起乘凉的婶子。她们正对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脸上满是不屑与八卦的神情。其中一个胖婶子撇了撇嘴,尖着嗓子说道:“这温研究员,上个月和孟团长闹离婚,孩子也不要就跑了。现在倒好,看孟团长和叶同志过得好,又巴巴地贴上来,还带回来个野种!”

温旭盛骤然停住脚步,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望向那些婶子们。他的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愤怒,大声吼道:“你们说我无所谓,但温婷不是野种!”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警告道:“如果以后我再听见你们这样说,我就向组织报告!”

婶子们被他的气势吓得顿时不敢直视他,纷纷悻悻地别过头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温旭盛这才牵紧了温婷的小手,那只手因为愤怒还有些微微颤抖。他提着一沓资料,脚步匆匆地回了研究所。一进研究所,他就一头扎进实验中,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烦恼都发泄在实验里。

转眼又是一个月,特殊人才选拔有了结果。项目组长站在台前,手里拿着名单,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入选者的名字。温旭盛坐在台下,他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组长,眼神里满是期待。

直到项目组长念到他的名字:“最后一个,温旭盛同志……”

温旭盛紧紧攥着的手松开,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涌上丝丝欣喜。他在心里想着,等加入秘密研究,就不担心和孟瑛瑛离婚会影响事业了。

可下一秒,温旭盛却听见组长严正宣布:“温旭盛同志私德不正,抛妻弃女,有损研究所形象,取消参与资格!”

温旭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的脸色变得煞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没想到大院里的谣言竟然会传到这里,更没想到,千算万算,和孟瑛瑛离婚的事情还是影响了他的选拔。

众人的议论如针刺耳,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皱着眉头说:“听说就是他拆散了孟团长和她初恋,现在又要跟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了!”

另一个老研究员也摇了摇头,叹着气说:“这么不负责任的人,简直不配做研究!”

温旭盛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站起身,双手微微颤抖,大声解释道:“我没有拆散任何人,要和孟瑛瑛离婚也是因为感情不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1950年离婚自由就写在了婚姻法里,离婚是我的正当权利!”

可台下的谩骂声如雪崩般顷刻淹没他的声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声此起彼伏。项目组长沉默良久,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说道:“温同志,你的入选名额会由其他人顶上。”

他拍了拍温旭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可惜了,你是个搞研究的好苗子,这次吸取教训,回去和你女人把日子过好,等大后方稳了,才能心无杂念地参与实验。”

接着,组长又严肃地说:“这事组织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要有怨言。”

温旭盛僵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缓了好久,他才浑浑噩噩地离开会堂,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找孟瑛瑛问个清楚。

温婷一直在门口等他,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会堂的门。见他出来,她立刻蹦蹦跳跳地跟上去,拉住他的衣角,问道:“阿爸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温旭盛回到军属大院孟家。正好撞见孟瑛瑛从部队回来,她身姿挺拔,步伐沉稳。四目相对,孟瑛瑛眼里闪过了然,好像早就料定他会回来。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回来就好,思语也离不开你。”

温旭盛仿佛当头一棒,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发颤地质问道:“所以为了逼我放弃工作,回来照顾孩子照顾这个家,你就到处宣扬我抛妻弃女?”

孟瑛瑛眉心紧蹙,一脸无辜地说:“温旭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双手抱在胸前,又说道:“作为父亲,你照顾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温旭盛抬头,双眼通红,他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愤怒而发抖。他大声喊道:“可是孟瑛瑛,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报效祖国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也是我的!”

孟瑛瑛清冷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她的红唇抿了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响。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一齐走向堂屋。就看见孟思语扬起手,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一巴掌狠狠往温婷脸上扇去,嘴里还大声嚷着:“你凭什么吃我阿爸做的小蛋糕,那是我的!”

“那是阿爸给我做的,不是你的!”温婷不还手,她倔强地护着手里的一块老式蛋糕,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温旭盛连忙走上前,他的动作迅速而急切,将孟思语拉开。孟思语气呼呼朝他伸手,眼里有泪在转,哭着说:“阿爸,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她!”

她随了孟瑛瑛,一张小脸粉雕玉琢惹人疼爱,她理所当然认为温旭盛会宠着她,会疼她。温旭盛却平静地拍了拍温婷身上的灰尘,轻声说道:“这是我单独做给小婷的,你以前不是嫌我做的东西脏,不肯吃吗?”

孟思语那原本白嫩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就像熟透的苹果。她双脚跺地,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大声哭闹起来:“我不管!你是我阿爸,你凭什么对她那么好?她算什么呀!”

孟瑛瑛眉头紧皱,满脸不赞同,语气严厉地责备温旭盛:“温旭盛,你看看你,偏袒一个外人的时候,有没有好好想过,思语才是你的亲骨肉啊!”

她双手抱在胸前,继续说道:“你连做父亲的责任都承担不好,还提什么为国家做贡献?你不觉得惭愧吗?”

孟思语一听,顿时像找到了靠山,眼睛瞪得大大的,怒目而视温旭盛,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

温旭盛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可笑。曾经,他全心全意对孟家母女好,把她们捧在手心里。可孟家母女呢,对他的好弃若敝履。现在他收回了这份好,她们却又口口声声说,她们才是他该去照顾、该去体贴的最亲的人。

“哼,她们从来就没想过,就是她们这两个和我最亲近的人,伤我最深!”温旭盛在心里暗自冷笑。

但他温旭盛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不会再为伤害过自己的人回头了。他没理会孟家母女,轻轻走到温婷身边,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温婷脸上那青紫的痕迹,心疼地问:“为什么不还手呀?”

温婷低着头,双手揪紧了身侧的衣角,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小声嗫嚅着:“她是阿爸的孩子,我怕打了她,阿爸就不要我了……”

温旭盛听了,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涩。他又想起上辈子自己死后,孟瑛瑛的冷漠,孟思语的薄凉。

他紧紧牵住温婷的小手,眼神坚定地说:“我不会不要你。但下次你要是再打不过她,我才是真的不要你!”

他蹲下身,看着温婷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既然管我叫阿爸,那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喜欢你委屈自己,平白受欺负。”

他摸了摸温婷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爱人的前提是要爱自己!”

温婷原本黯淡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就像星星突然闪耀。

边上的孟家母女看到这一幕,脸色骤然变了。小的那个孟思语更是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阿爸……”

孟思语小的时候,也是很亲近、很依赖他的。记得有一次,孟瑛瑛不在家,外面雷雨交加。她吓得小脸煞白,钻进他的被子里,紧紧抱住他,奶声奶气地说:“有阿爸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她开始嫌他烦,嫌他穿得朴素。她常常皱着眉头,不停地拿他和叶垚做比较:“阿爸,你看看人家叶叔叔,穿得多好看,你怎么总是穿成这样啊!”

甚至后来,不知听谁说,是他硬生生抢走了孟瑛瑛,才没能让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从那以后,她好像就开始恨上了自己。她不愿跟他待在一处,每次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更不愿再叫他一声阿爸。

如今,特殊人才选拔已经结束,离婚的事情拖着对他也没意义了。温旭盛舒了口气,心里想着,今天就跟这对母女说清楚吧。

孟思语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先一步哽咽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你为了别人不要我了,你不是我阿爸!我阿爸才不会像你这样!”

“思语!”孟瑛瑛冷声制止,眼神严厉地看了孟思语一眼。

孟思语的眼里顿时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她攥紧小手,用力去擦眼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温旭盛也愣了一瞬,而后想起这是孟瑛瑛第一次在女儿面前维护他。

可惜,他的心已经冷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让谣言成真吧。”

他看着孟瑛瑛,语气平淡却又坚定:“孟瑛瑛,签了离婚报告,我们就去领证。”

孟瑛瑛脸色骤冷,黑墨般的美眸紧紧落在温旭盛身上,眼神里满是愤怒和难以置信:“温旭盛!当初结婚是你提的,孩子也是你想要的,现在你说离就离?你把我和孩子当成什么了?”

她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地指责他:“孩子怎么办,你要让她父母健在却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吗?你于心何忍啊!”

她却忘了,是她们一次次选了叶垚,这个家才会变成这样!温旭盛嗤笑一声,反问:“怎么会没有完整的家庭呢,你们不是还有叶垚?”

孟家母女罕见地哽住了,都没再说话。她们站在那里,气氛尴尬而沉默。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后传来士兵略带焦急的声音:“报告团长,有紧急任务!”

孟瑛瑛松了口气般,匆匆留下一句:“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你先留在这里,照看好孩子。”

接着,她脚步慌乱地消失在屋中。她总是如此,轻飘飘撂下几句话,全然不顾温旭盛要为此付出多少精力。

可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和孟家母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温旭盛转身进了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彻底搬去研究所宿舍。

中途,他不小心碰掉了一本红色笔记。

只一眼,温旭盛便敏锐地认出,这是孟瑛瑛这些年一直如影随形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辈子,直到暮年,她都将这本笔记本保存得如新一般,仿佛里面藏着什么珍贵的秘密。

温旭盛向来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见笔记本掉落在地,他连忙弯腰去捡。然而,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笔记本时,却生生顿住了。只因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上面的字迹笔力很深,清晰地写着:

“为了给祖国留下一级航天人才,我决定和温旭盛结婚了。”

看到这句话,温旭盛的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继续往下看,下面还有一行字:

“身已许国,再难许卿,叶同志,我不能等你了。”

落款的时间,恰好是他和孟瑛瑛领证的当日。“嗒——”一滴眼泪无声地砸在纸上,瞬间模糊了字迹,也模糊了温旭盛的视线。

他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痛苦,自嘲地笑了笑,“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辈子都活在这虚伪的爱和生活里。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孟瑛瑛,她要这样欺骗我?”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怕惊扰到他。温旭盛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笔记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温婷看到温旭盛泛红的眼眶,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拉了拉温旭盛的衣角,问道:“阿爸,我们什么时候走呀,这里的人都很讨厌,我不喜欢这里。”

温旭盛垂着眸,声音有些低沉,“很快。”

他缓缓走到抽屉前,打开抽屉,仔细地找出自己的证件和结婚证,又把独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全部一件一件地收好。能用的,他认真地放进包里带走;不能用的,他打算全部拿到大院专门捐衣服的地方捐掉。

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弄清楚,温旭盛准备回研究院。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孟思语抱着膝盖蹲在门外。她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他,轻轻喊了一声:“阿爸……”

仅仅这轻轻地两个字,却像一把尖锐的刀,深深刺痛着温旭盛的心。可惜,他已经失望太多次了。现在他看着孟思语,就仿佛看见上辈子,她长大成人后,在他头七还未过的时候,就管叶垚叫爸。

温旭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严肃,“是你自己嫌弃我给你丢人。”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孟思语,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不能仗着我是你爸,就肆无忌惮地伤害我,然后转头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要回研究所,我会叫叶垚来照顾你。”

说完,温旭盛便牵起温婷的手,准备离开。孟思语甚至没来得及哭闹撒娇,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旭盛带着温婷离开的背影。

她心中一急,急切地追上去,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阿爸——”她哭着嘶喊,视线紧紧盯着温旭盛离开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后悔和不舍。

温旭盛闭了闭眼,他的内心也在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回头。他来到秀姨那里,拿出钱和票递给秀姨,诚恳地说:“秀姨,麻烦你照顾好孟思语。”

之后,他又去通知了一趟叶垚,这才匆匆回到研究院。

第二天一早,温旭盛把手中正在进行的实验暂时放了放。他坐在桌前,拿起笔,重新拟了一份离婚报告,然后交给组织。工作人员却告诉他:“离婚报告要孟团长签字才行。”

想到孟瑛瑛有任务在身,温旭盛只好将离婚的事情先搁置一旁,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中。

未料,忙到天黑时,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孟思语紧张焦急的哭腔:“阿爸你快回来,妈妈受伤进了医院,我害怕……”

温旭盛本来不想管,但一想到离婚报告要孟瑛瑛签字,他还是放下手中的实验,匆匆去了军区医院。

路上,他的思绪飘回到上辈子。特别是非典时期,孟瑛瑛不慎感染,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那时,他红着眼,跑断了腿,找遍了北京的医院,才为她求来救命的药品。

孟瑛瑛恢复过来后,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了泪。她声音颤抖,手也在抖,带着哭腔说:“旭盛,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你受苦了……”

那时,孟瑛瑛或许是真的动容过。可熬过来后,他们又变得相敬如宾,仿佛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墙。温旭盛劳累太过,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到临终,也没能见到孟瑛瑛来送他……

心乱如麻间,医院到了。温旭盛在医院里四处寻找病房,远远就看见孟思语小小一个蹲在走廊。见到他的那刻,她眼中一亮,又慌忙在他背后寻找温婷的影子。

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哭得没停。温旭盛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孟思语却“啪”的一声挥开,纸巾掉在地上,瞬间落满灰尘。这一幕,像极了他和孟思语的父女情谊,曾经的美好已不复存在。

孟思语也愣了一瞬,觉察到自己错了之后,又慌忙去捡。温旭盛轻飘飘说了句:“脏了就是脏了。”

孟思语的小手一顿,眼泪又大滴大滴地落下来。适时,病房内传出叶垚遗憾的声音。

“意妹,你们不过是在一起住了十年而已,又不是相爱了十年。你心里,明明还有我啊!”

温旭盛刚走到门口,脚步猛地一怔。透过那虚掩的门缝,他清楚地看见叶垚伸出手,一把将孟瑛瑛紧紧揽入怀中。孟瑛瑛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有些慌乱,就那么任由叶垚抱着,身体都不敢动弹一下。

换做以前,温旭盛看到这一幕,心里肯定会像被刀割一样痛,或许还会装作没看见,默默避开。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砰”地一声推开了那扇门,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抱歉,打扰你们了。”

叶垚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了孟瑛瑛。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神闪躲,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孟瑛瑛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嘴唇动了动,刚想张口解释。可温旭盛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丝决绝:“你不用和我解释。我今天来,只想和你聊聊离婚的事……”

“不行!”孟瑛瑛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红唇不自在地抿了抿,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你在国外留学那么多年,谁能保证你的思想没被西方文化影响侵蚀啊。”

这话一出,就差直接指着温旭盛的脑门说他是汉奸了。温旭盛赴美留学的时候,就在航天领域崭露头角。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威逼利诱,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拉拢他,可他从来都没有过一丝动摇。红色,那是流淌在他血脉里永不褪色的赤忱。让四万万同胞在国际上挺直脊梁,这才是他终生的夙愿啊!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质疑他信仰,把他困在生活柴米油盐里的,竟然是他前世爱了整整一辈子的人。温旭盛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凉,他缓缓说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接着,他又冷冷地看向孟瑛瑛,说道:“孟瑛瑛,你不同意也无所谓,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同意。”

说完,他连看都没再看孟瑛瑛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衣摆突然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揪住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要去哪儿!你难道真的不管我和妈妈了吗?”

温旭盛低头,看着女儿稚嫩的眉头紧皱着,那神情,就仿佛是看见了孟瑛瑛的影子。想来,是因为孟瑛瑛的潜移默化,孟思语才会和他越来越疏远。他心里一阵苦涩,说道:“我已经在你们身上浪费了十年,剩下的时间,我要留给自己。”

孟思语红着眼睛,小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衣摆,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可温旭盛的心已经凉透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动容。他轻轻拨开孟思语的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医院。

回到研究所后,温旭盛一头扎进了实验中。可没过多久,研究院遇到了难题,缺少了一种元素,最重要的核弹研究项目只能进入停滞状态。所有的研究人员都垂头丧气的,实验室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气势。

温旭盛知道,清华校区的实验室存有那种元素。事不宜迟,为了推动实验进度,他立刻起身去了所长办公室。一进门,他就直奔主题:“所长,我想去拿清华校区实验室50毫克放射元素。”

赵所长一愣,原本和蔼的脸色变得更为凝重了。他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温,我知道实验停滞不前,你心里着急。但现在敌特虎视眈眈的,我们没办法把东西安全护送到所里啊。”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万一消息走漏,东西丢了,我们可没办法再弄到了。”

这件事,温旭盛当然知道。上辈子就是因为消息走漏,护送它的人出了意外,元素在中途泄露,将近三百人因此失去了生命。他有着后世的记忆和经验,更懂得如何规避风险。这个任务,他责无旁贷!

而且,如果能成功回来,他也想要这个功劳,换一个获得自由的机会。温旭盛攥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地说道:“所长,我不怕危险。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向您提议的。”

赵所长怔愣了一瞬,先是一脸震撼,随后便是深深的敬佩。他站起身,拍了拍温旭盛的肩膀,说道:“好!温同志,祖国有你们这样的人,何愁大业不成,未来兴旺啊!”

“请你务必平安归来。”

温旭盛深呼吸了一下,捏紧了拳头,说道:“所长……”

“如果我成功回来,还请组织批准我离婚,无论孟瑛瑛同意与否。”

这任务九死一生,而温旭盛想要的奖励,仅仅只是离婚!赵所长双眸发红,泪水溢满了眼眶,他紧紧握住温旭盛的手,说道:“温同志,我答应你,但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温旭盛抬头,对着赵所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所长,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他目光坚定,此刻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

赵所长猛地激动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温旭盛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十分珍重地说道:“小温啊,时间紧迫得很,你明天就出发去清华校区。我给你点时间,你好好和家里人道个别。”

温旭盛垂着眸,努力掩去眼中的涩然,轻声应了一声:“好。”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后,温旭盛首先想到的是安顿好温婷。他找到一个相熟的朋友,认真地把温婷托付给他:“兄弟,这孩子就交给你了,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朋友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旭盛,我肯定照顾好她。”

温旭盛要离开时,温婷红着眼眶,小手死死地拉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带着哭腔说道:“阿爸,你不要走。”

温旭盛心里一阵刺痛,但想到放射性元素对身体的影响,至今他都还能感觉到皮肉仿佛在烧灼,四肢百骸痛彻难忍。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去,是能回来,还是永远都回不来了,他不该有牵绊。于是,他几乎是冷硬地扒开孩子的手,没有道别,转身就要走。

这时,身后传来温婷稚嫩又坚定的呼声:“之前一直叫你阿爸,是因为你长得和我阿爸很像,你们都很厉害,像大山一样。”

她的声音发闷,隐约带着哭腔,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你就是我阿爸,阿爸,我等你回来!”

温旭盛脚步一顿,心中像是有一股暖流涌起,再往前走时,步伐更加坚定了。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纵使筚路蓝缕,素履以往,亦不懈日月。为了祖国强盛复兴,让吾辈扬眉吐气,这个任务,他必须完成!

温婷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消失,眼中没有埋怨,只有满满的骄傲和钦佩。

温旭盛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打算回军区医院找孟瑛瑛说清楚。他走出研究院的大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的清丽身影。只见她手上的绷带还未拆,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从医院匆匆赶来的。

四目相对,孟瑛瑛迎着温旭盛诧异的目光,眼神有些不自然,别开视线后开口说道:“昨天的事,我可以向你解释,真的没必要离婚。”

温旭盛格外平静,语气坚定地说:“不需要了。”

孟瑛瑛脸色骤冷,定定地看着他,急切地问道:“……那思语呢?你也不要了?你不认她了吗?”

温旭盛讽刺地看着她,说道:“不是有叶垚吗?你也是她的母亲,你更应该学着怎样照顾好思语,怎样给她做一个榜样。”

说着,他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那纸离婚报告,递给孟瑛瑛,说道:“我已经签好字了,我现在只有这一个愿望,就是和你离婚。”

温旭盛看着她的眉眼,把那句一直哽在他心口咽不下的话,缓缓说道:“孟瑛瑛,你我彼此束缚将近十年,现在也该两清了。”

深秋的落叶在风中萧瑟地飞舞着,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无声地流动。两辈子的感情终于要割舍了,温旭盛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鸟。他神色淡淡,目光坚定。

孟瑛瑛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黑着脸接过那份离婚报告。她伸手去拿挂在胸前的钢笔,准备签字。可当她看见温旭盛落墨有力的签名那刻,只觉得那锋利的笔尖像是刻在她的心上。

孟瑛瑛白着脸,着急地想着怎么和温旭盛解释,忙说道:“旭盛,你听我解释……”

可再抬头时,温旭盛的身影已经走远了。孟瑛瑛心里蓦地一空,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温旭盛的身影,她才攥紧那张薄薄的纸,失魂落魄地回到军属大院。

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啪——”的一声。那清脆的瓷碗碎地声从厨房传来。

随即响起孟思语含着哭声的委屈控诉:“我不吃!这都是前天剩下的了!”

孟思语哭声不断,边哭边喊:“我要阿爸……我不要你,你这个坏男人,勾引我阿妈!”

“你爸爸都不要你了,这年头有你点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叶垚刻薄的声音骂道,“等意妹有了我的孩子,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孟瑛瑛身形狠狠晃了晃,几乎快要站立不住。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面前绅士温柔的叶垚,背后竟会是这副嘴脸。

她强忍着手臂上崩裂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走进门,冷声呵斥道:“叶垚,我不在,你就是这么待孩子的?”

孟思语红着眼,委屈地扑进孟瑛瑛怀里,哭着喊:“阿妈……”

叶垚顿时脸色一白,慌张地说道:“意妹,你别听孩子瞎说……我、我只是……”

孟瑛瑛冷声打断他:“你以后不用再来这里了。”

叶垚着急地问道:“为什么?温旭盛好不容易离开你,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叶垚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瞪大了眼睛,高声质问道:“你明明心里有我!不然的话,怎么会叫我住到你家来,而且还处处都照顾我?”

孟瑛瑛静静地看着他,此时的叶垚,让她怎么也难以和以前那个温和善良的叶同志联系起来。她蹙着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声开口说道:“叶同志,请你注意措辞。那是我付过工资,请你过来照顾孩子的。”

“我照顾你,是因为你家庭困难,入不敷出。我想着能多帮衬你一些,至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过去了。”

“我有我的家庭。”

叶垚的脸色先是变得煞白,接着又涨得通红,最后竟带上了一丝讥讽:“你有你的家庭,那你容忍我住到你家里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有你的家庭?”

他低下头,看向孟思语,说道:“想要我做你阿爸,可是你自己说的。就算我走了,你爸也不会再要你了。”

孟思语听了这话,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里满是委屈和绝望:“阿爸……我知道错了……我要阿爸!”

孟瑛瑛的脸色彻底冷凝下来,她厉声呵斥,将叶垚赶了出去。而后,她蹲下身,牵起女儿的小手,轻声说道:“思语乖,妈妈带你去找爸爸。”说完,便带着女儿去研究所找温旭盛。

孟瑛瑛心里想着,温旭盛以前最疼爱孩子了,他绝对不会放着思语不管的。而且,她也知道错了,以后她都会和叶垚划清界限,再不往来。他们一定会回到从前,还是那让所有人艳羡的一家人!

然而,到了研究所,工作人员却告诉她:“孟团长来晚了,温工已经出差去了。”

刚开始,孟瑛瑛还以为是温旭盛躲着不愿意见她。于是,接下来的连续几天,她每天都去研究所找温旭盛,也打过无数次电话。可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温工出差去了,不在研究所。”

孟瑛瑛从没有和温旭盛吵过这么久的架,现在连她的电话他都不愿意接。她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一个月后,一辆解放CA - 10停在研究所门口。孟瑛瑛再次拦住赵所长出门的路,焦急地问道:“赵所长,旭盛到底去了哪?”

赵所长提着文件袋的手不自觉地扣紧,正打算像之前一样,搬出那套说辞继续搪塞她。

孟瑛瑛抬眸,目光凛冽,带着军人敏锐的直觉,打断他的话:“如果您今天不告诉我实情,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赵所长急着去省里开会,见瞒不下去了,索性坦白道:“是,我安排他执行了一项机密任务。”

“只有他顺利回来,核弹项目才能继续进行。”

赵所长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说道:“可他的路线是完全保密的,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你说什么!?”孟瑛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在国外留学多年,这种机密任务真的能放心交给他吗?”

赵所长脸色一变,语气染上几分怒意:“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他的妻子,难道连你也信不过他吗?”

孟瑛瑛一噎,身躯颤了颤。‘不信’两个字像是块石头卡在喉咙,又痛又哽,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只响起她略微干涩的声音:“他吃不了那个苦……”

这时,一旁的研究人员里有人发出疑惑:“不对啊孟团长,你和温工不是早就已经离婚了吗?听说他连孩子都不要了。”

“就是,他为了和你结婚,不择手段拆散你跟初恋,因为这个他还丢了项目的参与资格。”

孟瑛瑛眼中闪过惊诧:“什么?”

她蓦地回想起那天温旭盛回军属大院找她时的情景,呼吸一窒。“我从没有打算要和他离婚,他也没有拆散任何人,和他结婚是我自愿的。”

她沉声解释,语气懊恼:“他什么都没做,不应该被取消资格!”

众人震惊不已,面面相觑。这时,一道焦急的女声传来:“赵所长!温工回来了!只是他……”

孟瑛瑛的心顿时一跳,没等人说完,便仓皇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研究所外。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杵着一根木棍朝研究所的方向走去。明明已经步履艰难,他却没有停下一步。

抹得黢黑的脸上,只有那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透着坚定的意志。温旭盛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腌菜坛子,仿佛抱着整个世界的希望。那坛子里,藏着至关重要的放射元素。

他的双脚早已磨得尽是血泡,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钻心地疼。胸口更是惨不忍睹,因与放射性元素近距离接触,被烫出了两个大洞,焦黑的皮肤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从北京到青海,整整1600多公里的路程。到最后,他脑袋里已经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清楚走了多久。只知道,每到崩溃的边缘,那份后世公开的名单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有了核弹,四万万同胞才能挺起脊梁!”他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

“我一定要把这元素送到研究所!”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

终于,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到了研究所的大门。那一刻,他的视线渐渐发黑、模糊。恍惚中,他看到有人冲了出来。

“温工!”有人大声呼喊。

“温旭盛!”

呼唤他的声音里,夹着一道熟悉的女音。可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身体一软,彻底栽倒下去……

孟瑛瑛脚步踉跄地冲过来,伸手扶起他。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像是风中的树叶。见到温旭盛的第一眼,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和胀痛瞬间弥漫开来。

“这怎么可能是他?”孟瑛瑛心里想着。温旭盛那么爱体面,刚回国的时候,意气风发,像一颗耀眼的星星。可现在,眼前的他衣衫破烂,浑身脏污,活脱脱一个乞丐。

“是我一直轻看他了,是我错了!”孟瑛瑛面色惨白,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救人!快救人!”

围过来的研究人员想要帮忙把人抬去医院,刚一触碰,就发现温旭盛的心口已经被深深烧穿。

“来……来不及了孟团长,温工的生命体征……已经没了。”一名研究人员哽咽着说道。

孟瑛瑛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脑海中响起阵阵耳鸣。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所有的声音都与她无关。

“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孟瑛瑛低声自语,昔日冷淡的眸子里,此刻近乎偏执,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众人见孟瑛瑛如此失神的模样,才顿觉当初那些谣言有多可笑。孟瑛瑛将温旭盛放平在地,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为温旭盛做心肺复苏。

她冷静理智的神情仿佛一如往昔,可声音却不自觉地发着颤:“旭盛,温旭盛……”

她的目光紧紧落在温旭盛那双紧闭的眼眸上,麻木地重复着两手伸直按压的动作。双手沾染上温旭盛胸口溃烂伤口的鲜血,她的心口揪疼得厉害,恐慌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身后的研究人员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甚至觉得她已经陷入疯魔。赵所长目光沉痛,伸手搭在她肩上,轻声劝慰道:“孟团长,温工他已经……”

孟瑛瑛如梦初醒般蓦地停下动作,大声说道:“别说了,他没有死,我不会让他死的!”

她此刻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意,平静的话语底下压抑着惊涛骇浪。众人看着她猩红的双眸,顿时一惊,不敢再劝。

就在这时,温旭盛的胸口突然有了一丝微弱的起伏。孟瑛瑛呼吸一窒,连忙喊道:“快,找人把他抱起来!”

研究人员赶紧将温旭盛抱起,人群让出一条路。孟瑛瑛匆忙将他抱上车,拉开驾驶座门时,却被回过神来的警卫员拉住了。

警卫员看着此刻的孟瑛瑛,语气担忧地提议:“孟团长,还是我来开吧。”

孟瑛瑛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正在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她看了眼温旭盛,不再犹豫,急切地说:“好。”

听到她同意,警卫员不再耽误,等孟瑛瑛坐上后座后,立刻启动车辆。

一路上,孟瑛瑛抱着温旭盛,像是失了魂魄。她看着怀中面容脏污的男人,眼里满是疼惜和愧疚。

“温旭盛,你别睡,你千万别睡,求你……”孟瑛瑛轻声呢喃着。

警卫员紧握着方向盘,强作镇定,可心中早已惊诧不已。

一到医院,车都还没完全停稳,警卫员就匆促地抱着温旭盛下车。孟瑛瑛在前面嘶声喊道:“医生呢?快来人!快来救人!”

医院门口的医护人员顿时围了上来,将温旭盛送进了手术室。

直到看见医院的手术灯亮起,孟瑛瑛倚靠着医院的白绿墙壁,身体脱力般缓缓滑落下来。

她闭上眼睛,第一次在心里向老天爷不住祈祷着,温旭盛能活下来。

“我才刚解清对他的误会,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他受过的委屈,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孟瑛瑛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他们还有孩子,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孟瑛瑛偏过头,眼睛紧紧盯着那盏红彤彤的手术灯,嘴里不断默念着,试图说服自己。可越是这么想,她的心就越痛。

她第一次发现,等待的时间竟如此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比面对敌人时还要紧张、煎熬。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还没好啊。”孟瑛瑛小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孟瑛瑛渐渐快要被不安和恐慌彻底吞没。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神情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孟瑛瑛心弦一紧。她立即拖着麻木的腿脚走上前去,声音发紧地问道:“医生,我爱人他,怎么样了……”

说着,温旭盛被从手术室内推了出来。医生松了口气,说道:“幸亏送来的及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

孟瑛瑛的心猛地一揪,急忙问道:“但什么?医生您快说!”

医生顿了顿,看了眼孟瑛瑛惨白的脸色,缓缓说道:“至于您爱人能不能醒过来,得看他个人的意志了。”

孟瑛瑛的心顿时沉坠至谷底。半晌,她才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呢喃:“还活着就好,还活着……”

只是她话音未尽,却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医生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变得缥缈悠远。

刚才一直紧绷的心弦和身体,在这一刻骤然松懈下来。强撑的心防顷刻就被交织冲撞的情绪淹没坍塌。

她想追上去看一眼温旭盛,可身体就像不听使唤。脚下沉重到迈不出一步,她猛地向前倾倒下去。

“孟团长!孟团长你怎么了!?”一时间,惊呼声、脚步声全在她耳边响起。

一片混乱之中,孟瑛瑛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口中还在呢喃念着:“旭盛……”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孟瑛瑛像是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漩涡。

只有一处,温旭盛的身影静静站在不远处,像是昼夜里的一道荧光,是她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孟瑛瑛颤抖着伸出手,她听到,他在哭。

几滴滚烫的眼泪却如刀般割在她心上,让她猛然间揪疼起来。

孟瑛瑛猛然从梦中惊醒,入目却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孟团长!你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警卫员立刻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医生说,您的精神一直太过紧绷,这才会突然晕过去,得多注意休息。”警卫员关切地说道。

孟瑛瑛缓了缓神,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转过视线,声音嘶哑却没有去喝那杯水,只是问道:“旭盛呢?他在哪……”

“温同志在这层最里面的那间病房……还没有醒过来。”警卫员如实回答。

“我去看看他。”孟瑛瑛不管不顾地拔了手上输液的针管,就掀开被子下床。

警卫员心知拦不住,只好紧紧跟在她身后。

孟瑛瑛的目光始终只紧紧落在尽头的那间病房里,那里有她现在最牵挂的人。

只是她走到病房门口,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跟在身后的警卫员顿时疑惑道:“孟团长,您不进去吗?”

孟瑛瑛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有点害怕……”

她又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腿迈入。

只一眼,她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病床上的温旭盛此刻面容干净,带着病色的苍白,却唯独没有鲜活的生气。

孟瑛瑛自言自语道:“我以前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挑剔苛刻呢?分明他怎样都是好的。”

孟瑛瑛缓缓走进,在他病床边坐下,语气堪称温柔:“旭盛,你醒一醒,以后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好不好?”

只是此刻无论她再说什么,温旭盛都没有回应。

从前她对温旭盛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语,此刻都化为了片片薄刃,割裂着她的心。

站在门外的警卫员静静听着,眸中也有水光闪烁。

警卫员小声说道:“原来温同志是这么好的人,那些话真是污蔑他了。”

从前他也听过不少关于团长爱人不好的言论,可直到现在看来,那些刻薄的批判完全都是莫须有的污蔑!

温旭盛分明就是为祖国和人民甘付性命的英雄!

孟瑛瑛就这样在温旭盛的病床边,从白天中午一直守到黄昏日暮。

回到军属大院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天色黑沉沉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听到那熟悉的车辆声,孟思语原本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眼神时不时往门口张望。一听到声音,她立刻像只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快速地迎了出去。

然而,她只看到孟瑛瑛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孟瑛瑛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她的脚步有些拖沓,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千斤的重量。

孟思语的眼睛瞬间瞪大,她望着孟瑛瑛身后空荡荡的一片,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嘴唇微微颤抖着。

终于,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妈,阿爸怎么还没回来……?”

孟瑛瑛听到女儿的话,脚步猛地一顿,身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她的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昏暗的光线让辨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她的眼尾还泛着红,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孟思语,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孟思语见母亲不说话,心里更加着急了。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垂着头,脸上满是失落,丧气不已地说道:“阿爸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

人总是这样,当习惯拥有的东西失去后,才会尝到心酸失落的痛楚。孟思语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带着十分的无措和天真:“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以后一定听阿爸的话,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她很想放声大哭,把心里的委屈和害怕都释放出来。可是,她又有些害怕孟瑛瑛,只能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慢慢地啜泣着。

孟瑛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一阵抽痛。她缓缓伸出手,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触碰女儿。最终,她还是慢慢摸了摸孟思语的头,低声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守诺,不要食言。”

话一出口,孟瑛瑛却觉得更加煎熬和愧怍。说到底,孟思语只是个孩子,或许正是因为受她的态度影响,才会对温旭盛那么不敬重,才会让他对这个家寒心。

孟思语被母亲摸了头,瑟缩了一瞬。但当她感受到母亲柔软手掌上的温暖时,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了。她再也维持不住那一点点的坚强,紧紧地扑在孟瑛瑛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记住了,我再也不会了……阿爸……”

孟瑛瑛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抱起她,学着从前温旭盛的样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动作温柔而缓慢。

“你阿爸是个英雄,”孟瑛瑛垂着眸,放柔了声音说道,“他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可是,他现在很忙很忙,没时间来见我们。”孟瑛瑛顿了顿,接着说,“在阿妈把阿爸接回来之前,你要听话,不然阿爸会不高兴的。”

孟思语哭得伤心极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流着。她只是一个劲地不住点头,小脑袋在孟瑛瑛的怀里蹭来蹭去。

一直到后半夜,孟思语才终于在孟瑛瑛的安抚下睡着了。她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呼吸均匀而平稳。

孟瑛瑛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子,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哄孩子睡觉,比她在部队里训练新兵还要难上加难。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蒙蒙亮,孟瑛瑛就轻轻起床了。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带着孟思语出了门。

她不会做饭,只好在路边的早点摊随意给孟思语买了点馒头。那馒头白白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散发着淡淡的面香味。

孟思语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立刻瘪起了嘴,眼睛里满是不满:“不好吃,一点也没有阿爸做的好。”

孟瑛瑛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淡淡地说:“不要任性。”

孟思语听到母亲的话,顿时低下头,默默地啃着手里的白面馒头,不再说话。她的小嘴巴一动一动的,腮帮子鼓起来,模样有些可怜。

孟瑛瑛将她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孟思语背着小书包的身影,轻声嘱咐道:“好好学,听老师的话。”

说完,她便匆匆走了。她的脚步很快,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她匆忙赶去部队,一进部队大门,众人见了她,先是一惊。大家的眼睛都瞪大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随即,他们又向她投来或赞赏或艳羡的目光。那些目光像是一道道温暖的光,让孟瑛瑛的心里既有一丝欣喜,又有些不自在。

政委见到她,大步走上前来,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你爱人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真是了不起。”

如今,他们向她投来的赞赏目光,都是因为她的爱人——温旭盛。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但心里却又心绪复杂。

政委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切地轻声询问:“他的情况还好吗?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也好慰问一下。”

孟瑛瑛心中一涩,像是有一块石头堵在了胸口。她微微颔首,轻声谢过政委的好意:“谢谢政委,他还没有醒过来……”

她面上依旧平淡,连声音都如往常一样冷静,就好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瞬,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一旁的下属们闻言,纷纷围了过来安慰她:“别担心团长,姐夫是英雄,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姐夫那么厉害,肯定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团长你别太担心了。”

孟瑛瑛一一点头谢过,脸上维持得滴水不漏,没有露出一丝慌乱和脆弱。

只是政委看着她带队离开时的背影,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她认识孟瑛瑛多年,别人或许看不出,但她却能知道,温旭盛醒不过来,孟瑛瑛比谁都担心。她只是在麻木自己,不敢去想万一温旭盛醒不过来的后果。

接下来这一周,孟瑛瑛的生活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在家里、部队和医院这三点之间不停往返。每天忙忙碌碌,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这天傍晚,冷清的病房里,那昏黄的余晖像一层薄纱,透过窗户缓缓洒了进来。孟瑛瑛守在温旭盛的病床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眶微微泛红,神色显得略为憔悴。可当她看向温旭盛时,目光却柔软得像一汪春水,又带着几分复杂的愧疚。

一周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温旭盛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孟瑛瑛懊恼地抬手捂住脸,声音发闷,自言自语道:“以前真是不知道啊,这样的日子,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看着病床上温旭盛那苍白消瘦的脸,心里一阵刺痛。她再次感觉到,自己从前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轻轻拢握住男人微凉的双手,轻声说道:“旭盛,难怪你会后悔和我结婚……”

孟瑛瑛俯下身,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想起过往对温旭盛苛责的每一幕。有一次,温旭盛穿得体面俊朗,像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她却皱着眉头说:“我不喜欢这样的打扮,太招摇了。”温旭盛听了,什么都没说,默默改了。后来,他忙于家庭和孩子,穿得简单朴素,她又嫌弃地说:“你看看你,现在邋遢成什么样了。”

她这时才恍然想起,曾经每对他说一次这样的话,温旭盛眼里的光就会黯淡几分。可那时的她,就像被蒙住了双眼,全不在意。直到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她亲身经历过他日常所经历的一切,才发觉原来这一切有多么的不易。

“旭盛,你知道吗?”孟瑛瑛轻声说,“原来准备一顿饭菜,要去菜市场精心挑选食材,回来还要洗菜、切菜、炒菜,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有哄孩子睡觉,孩子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讲故事,好不容易哄睡了,还要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辅导孩子功课更难,那些题目看似简单,可孩子就是理解不了,真是急死人。这些事情,样样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我醒悟得太晚了。”孟瑛瑛哽咽着,“旭盛,你原谅我,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家的妻子,很多事情都不懂。等你醒过来,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从前是我一直误解了你,只要你醒过来,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了……”

她在男人病床前一遍遍懊悔着,一遍遍许诺着。可回应她的,只有那无声落在她身上的夕阳,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时光的流逝和她的悔恨。

从医院出来,天色快暗了。孟瑛瑛开着车去接孟思语放学。到了培英小学门口,她刚一下车,就看到叶垚竟然也等在学校门口。叶垚站在那里,眼睛不停地向校外张望,显然不是来接孩子的。

孟瑛瑛本打算无视他,继续去等孟思语。可叶垚早已注意到了她,连忙小跑着过来,紧紧拽着孟瑛瑛的胳膊,急声开口:“瑛瑛,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对思语的,我只是……”

叶垚从前也总是爱似有若无地靠近她说话,可从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此心有不适。孟瑛瑛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冷声道:“叶垚同志,请你注意分寸。”

叶垚一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孟瑛瑛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他很清楚,孟瑛瑛是真的生气了。他赶紧陪着笑脸说:“瑛瑛,你别生我的气,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气也该消了。而且,是我主动低头来找你的。”

孟瑛瑛冷下脸,沉声打断他:“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孟思语从校门走了出来。她一看到孟瑛瑛,眼前顿时一亮,兴奋地撒腿跑了过来。可当她看到叶垚后,顿时脸色一变,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孟思语小声对孟瑛瑛说:“妈妈,我不想看到他。”

孟瑛瑛摸了摸她的头,冷冷地说:“思语,上车回家。”说完,便不再看叶垚。

等孟思语上车后关上车门,她也拉开驾驶座车门准备离开。叶垚看着她,心知她说的话,决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可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就在孟瑛瑛转身之际,叶垚不管不顾地伸手,从后面紧紧抱住孟瑛瑛的腰,嘶声道:“为什么!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那天在医院里,你明明回应了我说的话,你明明已经承认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温旭盛从你身边赶走,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叶垚情急之下,话说出口才知失言,可却已经为时已晚。

“你说什么?”

孟瑛瑛身形一僵,脸色更加阴沉,她一点点掰开叶垚的手,毫不留情道。

“叶垚!”孟瑛瑛声冷如冰,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她直直地盯着叶垚,一字一顿地质问,“不要告诉我,诋毁温旭盛的那些话,都是你传播出去的?”

叶垚顿时脸色一白,眼神慌乱,双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慌慌张张地说道:“不是我!瑛瑛,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孟瑛瑛转过身,一双凛冽如冰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叶垚站在她面前,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放在了显微镜下,所有的心思都已被她尽数看穿。可他心里清楚,她没有证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即便是孟瑛瑛也拿他没办法。

想到这里,叶垚紧绷的心神又放松下来,他的眼睛微微泛红,挤出几滴委屈的泪,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瑛瑛,你是军人,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啊!”

孟瑛瑛皱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冷硬到了极点:“不要这样叫我。”

顿了顿,她又严肃地说道:“叶垚同志,我提醒一句,造谣是会入刑的,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说完,孟瑛瑛不顾叶垚一瞬苍白的脸色,径直开门上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叶垚见状,丝毫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快步冲到车窗前,苦苦地拍打着车窗,竭力哀求着:“瑛瑛,你相信我啊!”

他始终不信孟瑛瑛会对他这么心狠。可孟瑛瑛坐在车里,眼神坚定,始终不曾再给过他一分眼神,随即启动了车子。

叶垚看着扬尘而去的车子,眼底的哀求瞬间荡然无存。他抬手擦去挤出的眼泪,视线紧紧落在孟瑛瑛离去的方向,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叶垚想着刚才抱住孟瑛瑛腰肢的手感,心里越想越不满。家里那个妻子,一事无成还长相老实,哪比得上孟瑛瑛。他嘴角微微上扬,自言自语道:“孟瑛瑛,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用,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

说完,他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大踏步地走回家。

军属大院中。孟思语下了车,头低低地垂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神情十分低落。

孟瑛瑛有些不解,轻声问道:“怎么了?”

孟思语放下书包,回想起上车后见到的那一幕,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她以前觉得叶垚长得又帅又温柔,比温旭盛更适合当自己的阿爸。可经过这些事以后,她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她再也不想要叶垚代替温旭盛的位置,更不想叶垚与孟瑛瑛再有任何接触。她开始感到不安了。

孟思语抬起头,鼓起勇气说道:“阿妈,我不想要叶叔当我阿爸,你能不能不要和他在一起?”

孟瑛瑛一怔,下意识道:“我什么时候……”

可下一秒,她却又垂下眸。就连孟思语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想而知她从前对叶垚情谊上的照顾,在外人看来又会是怎样一种看法。

难怪后来的温旭盛,总会拿叶垚的事跟她生气,而她还总以为他在无理取闹。可她自从和温旭盛结婚后,就没有和叶垚有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

孟瑛瑛看着孟思语,红唇抿了抿,认真地说:“你记住,你的阿爸只有温旭盛一个,别人都不是。”

孟思语听着,眼眶渐渐又红了,她靠在孟瑛瑛肩头,小声嚅声道:“我想阿爸了……”

孟瑛瑛呼吸一滞,眸光微动,缓缓闭上眼睛。她又何尝不想呢?她第一次知道思念是如此的煎熬,想要听温旭盛对她说一句话都难。

第二天早上,孟瑛瑛送完孟思语,便驱车赶往医院。

可这次出乎意料地,温旭盛的病房门口围满了研究所的人。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赵所长见到她,立马克制着喜悦,快步走到她面前,说道:“孟同志,温同志他醒过来了!”

赵所长接着说:“多亏了你啊,在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没救了的时候,坚持下来。”

孟瑛瑛悬着已久的心此刻终于落地,惊喜和担忧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但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敌不过她现在就想要见到温旭盛的心。

“医生正在里面检查呢,你等会儿再进去。”赵所长瞧见孟瑛瑛风风火火地要往病房里冲,立马伸手拦住她,手臂直直地横在她身前。

孟瑛瑛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微微晃了晃。她深吸几口气,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陷进了掌心,努力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问过医生可以进去了,可一种忐忑的情绪登时爬上了她的心头。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微微颤抖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动把手,轻轻推开门走进病房。

一进去,她就正撞进温旭盛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那眼神,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涟漪。她的心跳骤然一停,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这时,温旭盛略为沙哑的声音缓缓在寂静的病房响起,轻而坚定:“孟瑛瑛,我要和你离婚。”

“轰”的一下,孟瑛瑛脑中像被炸开一样。她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怔愣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

孟瑛瑛怎么也没想到,温旭盛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要离开她!站在病房外的众人面面相觑,大家的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有些分不清状况。

想当初,温旭盛倒在研究所门口时,孟瑛瑛那失心疯了一样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爱他。可若是相爱,温旭盛又怎么会和妻子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提离婚呢?

赵所长尴尬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问道:“你们这是……?”

“他在闹别扭。”孟瑛瑛急忙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眼神也在不停地闪躲。

“我是认真的。”温旭盛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隐忍着情绪,声音微微颤抖;一个平静地叙述,仿佛早已下定决心。孟瑛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似乎想要从他眼中找出半分情绪。

可她失望了,温旭盛的眼神里没有怒,没有怨,更没有爱和不舍。就像是历经生死后平静如水的释怀。孟瑛瑛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终于有些心神不稳。她在心里想着,宁愿看到温旭盛对她生气,怨她这么些年让他受尽委屈。可这些都没有。

赵所长看出气氛不对,连忙招呼手下的人,把慰问品放在一边,便准备离开。临走时,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两句缓和的话,可又想到孟瑛瑛曾经对温旭盛的质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想着,算了,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犯下的错,总要承担后果。

等到病房重新恢复寂静,孟瑛瑛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近几步,如往常一样,在温旭盛病床旁坐下。她的手轻轻搭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

“旭盛……从前的事,是我不好。”孟瑛瑛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愧疚,“我会和叶垚同志划清界限,不再来往。”

“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孟瑛瑛话音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又道:“不,和以前不一样,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她看着温旭盛毫无变化的表情,心中隐隐涌上一阵酸涩。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红唇颤了颤,低声开口:“思语她……也很想你,她说她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说着,她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握住温旭盛的手。她的手凉凉的,还带着一丝潮湿,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像是怕他会突然抽回。

“怪我醒悟的太晚,直到最后才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意。旭盛,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孟瑛瑛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眼神中满是期待。

“不能。”温旭盛淡淡开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一记重锤,顷刻浇灭了孟瑛瑛所有的希望。

她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每抽一点,她的心就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仿佛一点点剥离了她的心。

两世的经历已经消磨了温旭盛所有的爱意,同样的事情,他绝不要重来第二次。他看着孟瑛瑛错愕又受伤的神情,心中却再没有一丝波澜。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孟瑛瑛回想起那些中伤温旭盛的谣言,觉得还是有必要将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旭盛,当初那些诋毁你的谣言,不是我……”

她话音未尽,温旭盛却开口打断道:“是不是你,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声音沙哑,还未完全恢复,可说出的每一字,都是那样的坚决。那声音,如刀一般,深深刺痛着孟瑛瑛的心。

“但凡你曾经对我上过一点心,结果都不会是今天这样。我不想和你再有新的开始,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件事。”温旭盛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随着他的话音一字字落下,孟瑛瑛的心就愈发沉凉。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窖,全身都被寒冷包围。

温旭盛缓缓闭上眼,眉头微微皱起,神情疲倦:“你走吧,我累了。”

孟瑛瑛所有的话都被温旭盛这一句彻底堵在嘴边,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咽不下。

良久,直到温旭盛平稳均匀的呼吸传来,孟瑛瑛才缓缓起身。

看着温旭盛安静的睡颜,她心中的念想便愈发坚定起来。他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上,呼吸均匀而平稳。孟瑛瑛痴痴地望着,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温旭盛有且仅有一个,她不想放弃。

孟瑛瑛离开医院赶去部队的时候还早,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到了部队基地,她立刻投入到训练中。“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她大声喊道,声音在训练场上回荡。那些士兵们一开始还不太适应她的严厉,可在她的训练下,一个个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再从部队基地离开时,却已接近黄昏日暮。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可部队里那些受了孟瑛瑛训练的人,却再也不想回忆这魔鬼的一天。他们累得腰酸背痛,双腿发软,心里对孟瑛瑛又敬又怕。

等接完孟思语回到军属大院时,孟瑛瑛难得开口问她:“你想不想去见阿爸?”

孟思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兴奋地说:“想!我想阿爸了!”

她已经记不清自从温旭盛离开后,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没有离开过温旭盛身边这么久。这些天,孟瑛瑛的心情似乎更差了,常常眉头紧锁。孟思语更加不敢多问,甚至不敢再调皮。

温旭盛虽然对她管教严厉,但从没有对她厉声说过话。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破了杯子,温旭盛也只是温和地告诉她要小心。可孟瑛瑛练兵时的状态,她是见过的。她站在训练场上,眼神犀利,气势凛然,带着威严和实力的压迫。因此对这个不太熟悉的母亲,她总是又敬又怕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阿爸?”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小小的。

孟瑛瑛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明天。”

到家后,孟瑛瑛回到房间。房间里有些安静,她看着那纸迟迟没有签字,也没有上交的离婚报告,心烦意乱。她皱着眉头,在心里想着:“我明明已经意识到了错误,也愿意改,更愿意和他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

可温旭盛却像是铁了心,一定要和她离婚。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割舍不要。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刺痛。

这时,余光却忽然瞥见手边最角落的一角红色。她伸手抽出来才发现,是自己用来记日记的笔记本。她向来有记日记的习惯,只是后来事情太多,她就给忘记了。

孟瑛瑛翻开一页,里面零零散散记的,无一例外都有温旭盛三个字的出现。从前往后,从相见第一面到后面结婚的每一日,从寥寥几笔到后来的满满一纸。她翻页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里,温旭盛就已经渐渐占据她的生活和心。

直到翻到某一页时,孟瑛瑛的手一顿,视线凝在那像是被泪水模糊的字迹上。那是她当初对叶垚这段关系彻底告别所写的话。

“这滴模糊了字迹的泪又会是谁的呢?”她喃喃自语道。她很少为温旭盛流过眼泪。可除了温旭盛,她想不到别人。

几乎是产生这一念想的一瞬间,孟瑛瑛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揪住般窒闷。“他一定是看到这句话,才会彻底对她死心的。”她心里想着,顿感有些呼吸困难。当初这把扎在温旭盛心上的刀,如今也深深扎在了她身上。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写下这段话!”孟瑛瑛猛然将这页纸撕了个粉碎,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她低垂着头,眼圈发烫。悔恨比夜更漫长……

温旭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似乎睡了很久,脑袋还有些昏沉,视线模糊半晌才逐渐清明。见病房里没有孟瑛瑛的身影,他暗暗松了口气。

当时失去意识前,他其实听到了孟瑛瑛焦急的呼唤,“温旭盛!你醒醒!”那声音带着哭腔,隐约看到了孟瑛瑛惊惶向他奔来的身影。可他已经没有再和她重来一次的勇气了。

这时,一道稚气未脱的童声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阿爸——”温婷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而紧跟在她身后出现的,还有季玥。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特意给温旭盛带的饭。她放下饭,绯色的薄唇噙着淡淡地笑,无奈道:“温婷这孩子一直念叨着你,我实在磨不过。”

她身上淡淡的书墨香,总能让人感到心静。时隔一个半月,再次见到温婷,温旭盛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温婷趴在他床边,眼睛紧紧盯着他,见他身形消瘦,顷刻红了眼眶。“阿爸,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事,让我替你去吧,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

刚带着孟思语来到医院的孟瑛瑛,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缓缓攥紧了手中装有午饭的纸袋,指关节都泛白了,眸色沉沉。

孟思语一双小手紧紧地拉着孟瑛瑛的衣袖,眼眶顷刻间就湿润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可怜巴巴地问道:“阿妈,阿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孟瑛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被一层寒霜笼罩,她紧咬着嘴唇,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那一定只是温旭盛的普通朋友,带着温婷来看望他而已。

此时,病房内的温旭盛始终没有注意到病房外那孤立无援的两人。他满眼温柔地看着面前白嫩玉琢似的温婷,温婷那粉嘟嘟的小脸,就像刚成熟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轻声应道:“好,只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跟着你季阿姨好好学知识!”

说着,他又双手捧着温婷小小的脸,仔细端详着,询问道:“没给你季阿姨添麻烦吧?”

温婷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阿爸你放心,季阿姨还夸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献宝一样,立马将今天带过来的饭拿出来,兴奋地说:“这是我和季阿姨一起做的,她说这个阿爸肯定爱吃!”

温旭盛一怔,定睛一看,那是一道鸡蛋羹,金黄的鸡蛋羹上,加了少许肉沫和葱花作点缀,就像一幅精美的画作。这可是他最爱吃的食物。

他抬眸看向季玥,却见她正巧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视线,季玥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解释起来:“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寒凉辛辣都不能吃,我思来想去,只有这道菜清淡,刚好你又爱吃。”

温旭盛心里有些疑惑,他也不知道,季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把他的爱好习惯记得这么清清楚楚的。

季玥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这道菜大部分都是我说,温婷在做,尝尝吧。”

温旭盛顶着温婷期待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顿时,他眼中一亮,鸡蛋嫩滑无比,又夹着点点肉沫,那鲜美的味道在舌尖上散开,简直不像是第一次做出来的。“好吃,你太厉害了!”温旭盛不吝夸赞道。

温婷听到夸奖,欲盖弥彰地挠挠头,耳根一下子就红了,像两个熟透的小番茄。季玥看着,嘴角也扬起一抹轻微的弧度,那笑容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又柔和。

他们待的时间并不长,等温旭盛将蛋羹吃完,就开始收拾准备离开。

临走之时,季玥又贴心地嘱咐了一句:“你精神还没有恢复,记得早些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然而,他们离开时,正巧撞上往这里走来的孟瑛瑛母女。季玥和她们并不熟,她礼貌性地朝二人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孟瑛瑛面无表情,可眼底却对季玥隐有戒备和敌意,她紧紧地盯着季玥,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季玥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依旧神色坦然。

只有温婷和孟思语,一见面四目对视,就开始剑拔弩张。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像两只准备战斗的小兽。最后,被季玥和孟瑛瑛各自带着走了。

病房里的温旭盛对这短暂的一刻毫不知情。他看到孟瑛瑛进来时手上拿着的午饭,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淡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那疏离的称呼和婉拒的话语,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无一不刺痛着孟瑛瑛的心。

而孟思语在看到温旭盛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鼻子一酸,几乎就要忍不住当场哭出来。

孟瑛瑛蹙了蹙眉,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她极力忽略温旭盛疏离的态度,声音尽量缓和地问:“刚刚那个人是谁,以前从没听你提过?”

温旭盛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眼神中似乎藏着许多故事,语气平淡地说道:“她是我在国外认识多年的朋友。”

温旭盛看着孟瑛瑛眼中莫名的情绪,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你不高兴?”

孟瑛瑛红唇紧抿,紧紧地闭着嘴,没有说话,她的内心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静。

温旭盛继续说道:“她是个很厉害的文物修复师,她的那双手底下,抢救过无数祖国的文物瑰宝。”

孟瑛瑛眼神骤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嫉妒,问道:“你很了解她?”

温旭盛扯出一抹弧度轻微的笑,认真地说:“我很敬佩她。”

可这恰恰正刺了孟瑛瑛的心。温旭盛从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也从不曾给过她这样的评价。

“别说了。”她声音沉沉,如墨的眸中仿佛有暴风雨即将来临。手中的纸袋被她攥皱,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心烦意乱。

温旭盛看着她,却倏地笑了:“你这幅患得患失的样子,和以前的我真像。”

孟瑛瑛看着他眼中的嘲弄,怔愣一瞬,眼中满是不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话一问出口,孟瑛瑛就瞬间明白了。她看到温旭盛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眼神里透着一丝促狭,心里顿时明白,温旭盛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这是为了气我,想看我为情自苦的模样。”孟瑛瑛在心里暗暗想着。温旭盛还说她这样,很像以前的他。

孟瑛瑛这才恍然想起,以前温旭盛不止一次因为叶垚和她争执。那时候,温旭盛眉头紧皱,眼神里满是质问,忍不住刨根问底,忍不住去在乎她和叶垚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提到叶垚的名字时,像是被伤透了心,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你和思语,不是都更愿意亲近叶垚吗?”

可那时,孟瑛瑛只觉得他不懂事。她皱着眉,语气有些不耐烦:“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诋毁一个无辜同志的名声。”

她自以为,和叶垚从没发生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不算对不起温旭盛。殊不知在温旭盛眼里,自己的妻子已经在一次次选择中偏向了外人。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对我失望了。”孟瑛瑛心中一阵苦涩。如今换成她站在这个位置,才终于体味到温旭盛那时的感受。

不甘却又无力。毕竟一个人的身体尚可以挽留,可一个人的心呢?想到这一点,孟瑛瑛感到心中酸涩。不过,她又有一丝庆幸。

“起码温旭盛没有真的喜欢上别人。我们还没有离婚,他不可能先爱上别人的。”孟瑛瑛不断说服着自己,心里的底线又后移了一步。

面对着此刻的温旭盛,孟瑛瑛忽然感到有些束手无策。她咬了咬嘴唇,顾不上纠结男人嘲弄的神情,问道:“那现在,你满意了吗?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那也可以。”

可温旭盛神情微怔,脸上没有半分轻松的表情。他沉默了很久,眼神有些黯淡,开口说道:“孟瑛瑛,那份离婚报告,你什么时候同意交上去?”

孟瑛瑛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了,指关节都泛白了。半晌,才响起她略为干涩的声音:“离婚的事情,我不同意。”

然而温旭盛态度比她更坚决。他眼神坚定,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不能和你离婚,那我宁愿就这样死了。”

话音一落,孟瑛瑛难以置信地对上他平淡如死水的眼眸,心跳骤然一停。她声音微微发颤,眼眶顷刻泛红,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死也要和我解除这段夫妻关系?”

本就不知所措的孟思语也彻底崩溃了。她哭哭啼啼地扑到温旭盛病床前,趴在他腿上,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阿爸……我知道错了,我再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和阿妈离婚,好不好?”

她实在想不明白,在她看来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支离破碎。

温旭盛看向窗外,外面蓝天白云,还有放飞的鸽鸟。孟思语哭得抽抽噎噎,可他却不想有半分心软,索性闭上了眼。

孟瑛瑛见他如此决绝,心里其实也憋着一口气。她暗自咬牙:“他居然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和我离婚!”

可她情绪翻涌半天,只搜肠刮肚出来一个字:“好。”

她曾经说过太多气话,如今已不想再用任何伤人的言语,将温旭盛从自己身边推远了。

第二天,孟瑛瑛去递交离婚报告。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沉重,脚步拖沓。

领导接过报告,迟疑了一会儿。他看着两人的签字,又看了看孟瑛瑛,惋惜地说:“你俩夫妻俩看起来感情明明不错,怎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呢?”

孟瑛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默默走出办公室。她手里捏着那纸离婚报告,心就像被人挖空一般,冷风直灌入心口。

三天后,温旭盛出院那天,研究所的同事都来接他。大家围在他身边,脸上满是敬佩和赞扬,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是受人瞩目和赞扬的英雄。

孟瑛瑛的车静静停在对面的树下。她坐在车里,眼神有些呆滞,远远地注视着温旭盛,心乱如麻。

温旭盛站在研究所门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双手接过同事们送来的祝福和小礼物,一一真诚道谢:“谢谢大家,辛苦你们还记挂着我。”

这时,季玥牵着温婷的小手,迈着优雅的步伐朝他走来。季玥远远地就扬起手,轻轻挥舞着,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温婷蹦蹦跳跳的,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般响起:“阿爸,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季玥身姿婀娜秀丽,面容秀美而温婉,那柔和的五官仿佛一幅细腻的水墨画。和孟瑛瑛那种英气逼人的长相截然不同,孟瑛瑛的美带着一种飒爽和坚毅。

研究所的同事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温旭盛居然和这样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子如此熟络。

其中一个同事忍不住开口问道:“温工啊,今天你出院,怎么不是孟团长来接你?”

另一个同事也跟着说道:“当时你命悬一线,咱们可都是第一次见孟团长她着急成那副模样。”

温旭盛微微一笑,语气平静:“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什么?真离了?”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脸上满是惊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想不到那天温旭盛说的是真的,他居然真和孟瑛瑛离了婚。”一个同事小声嘀咕着。

“毕竟孟瑛瑛年纪轻轻当上军官,长得漂亮,能力出众,除了太忙很少能够顾及到家庭,各方面都很好。可温旭盛居然真的说离就离了。”另一个同事也跟着感叹。

温旭盛面对他们的反应,只是轻轻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没别的原因,就是感情不和而已。”

同事们听他说得笼统,也不好再细问别人的家事。

说话间,季玥已经走到温旭盛身边,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温柔:“今早工作耽误了点时间,应该来得不算太晚吧?”

温婷拉着温旭盛的手,迫不及待地说:“阿爸,我们快回去吧,季阿姨今天特意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温旭盛轻轻捏了捏温婷粉嘟嘟的脸,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向同事们道别:“谢谢大家,我先走了。”

“其实不用那么破费的,平常一样随意吃点就可以了。”温旭盛有些过意不去地对季玥说。

他看着温婷白白胖胖、开朗活泼的模样,想起她从前瘦削单薄的样子,心里明白季玥肯定为她花了不少心思。

季玥微笑着安慰他:“放心,就比平常多了一两个菜而已,就当庆祝你顺利出院和重获新生。”

三人并肩走在温暖的阳光下,地上两大一小的影子逐渐拉长。

孟瑛瑛坐在不远处的车里,眼睛紧紧地盯着三人的身影。她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无意识地缓缓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

曾经,她也像这样,有空的时候就会和温旭盛父女在饭后并肩走在小路上散步。那时候,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太过平常,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

温旭盛已经不在她身边,甚至已经不再是她的爱人。

直到温旭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孟瑛瑛的视野中,她仍然麻木地坐在车里,呆坐了很久。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才缓缓发动车子,回到了军属大院。

熟悉的家里,安静而空旷,仿佛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孟瑛瑛沉默地看着孟思语紧闭的房门,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孟思语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孟瑛瑛本就少言寡语,面对这样闹别扭的孩子,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

她站在孟思语房门前,犹豫了很久,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母女俩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扇紧闭的门。

第二天是周末,孟瑛瑛不用送孟思语上学。

她看了一眼孟思语依旧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去了部队。

训练间隙,一个士兵匆匆走到她身边,敬了个礼:“报告团长,门口有位男同志说有急事想见你。”

“男同志?”孟瑛瑛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以为是温旭盛遇到了什么事。

她表面上神色平静,脚下的步伐却不自觉地加快了。

可一走出门口,看到的却是叶垚。

孟瑛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语气也变得冷淡起来:“有什么事?”

可下一秒,叶垚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声嘶力竭地哭着。

“瑛瑛,求求你再帮我一次吧!”叶垚满脸焦急,眼睛里满是无助,紧紧拉住孟瑛瑛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我要跟我女人离婚,她竟然联合她那群恶亲戚,直接把我赶出来了。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孟瑛瑛皱起眉,眼神里满是厌恶。她看着叶垚,心中的反感如潮水般涌起。“叶垚同志,这里是部队,注意影响!”她神情冷肃,用力将叶垚狠狠推开。

“我知道,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来找你的。”叶垚苦苦哀求,声音颤抖,“我只有你了……”他的样子显得那么卑微又无助。

部队门口,孟瑛瑛高挑漂亮,身着军装英姿飒爽,本就足够引人注目。何况她身旁还有一个哭得可怜兮兮的男同志。一些驻足围观的人瞬间开始脑补一连串的始乱终弃狗血故事。他们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好奇。

但孟瑛瑛仿佛没看到这些目光,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语气十分疏离。“这件事你应该去找公安的同志帮你解决。”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初恋,心中却再没有当初令她心弦一动的感觉。上一次谣言的事情,她事后做了调查。可最初传出这个谣言的人,那些人已经记不清楚。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也不能拿人问罪。只是当时知道她和温旭盛情况的人不多,叶垚恰好算一个。因此到现在,孟瑛瑛再面对他时,心境已全然不同了。

“如果你暂时没有住的地方……”孟瑛瑛缓缓开口。

叶垚顿时眸中一亮,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下一秒,孟瑛瑛说道:“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我可以给你一些钱和票,你可以暂时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她穿着这身军装,如果叶垚当真遇到困难,她不是不能帮他一次。只是除了钱和票,她给不了他其他。

但叶垚想要的显然不止这些。他看着孟瑛瑛,像是狠下心,眼神变得坚定。“我不要你的钱和票,我只要你!”

“你还不明白吗瑛瑛?”叶垚激动地说,“我想要的只有你,一直都是你!”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人群中还夹杂着不少其他的声音。

“不对啊,孟团长不是已经有爱人了吗?孩子都上小学了。”有人小声议论。

没等孟瑛瑛开口,叶垚就接着道:“如果当初你没有不得已嫁给温旭盛,现在在一起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但现在你和他都已经离婚了,瑛瑛,一辈子还有这么长,我们还来得……”

“说够了没有?”孟瑛瑛沉声打断他。没提到温旭盛之前,孟瑛瑛都还只是皱着眉冷脸静静看着他。但提到温旭盛后,孟瑛瑛冷淡的眼眸中显然又多出了一抹愠色。

尤其是在人群中响起对温旭盛的讨论声时。

“原来孟团长是不得已才嫁的人啊,真是可惜了。”

“之前好像就听说过,据说孟团长是被她爱人拆散了初恋才……”

孟瑛瑛垂眸看向叶垚,如墨的眸子泛着冷光。“我不是不得已才嫁给他的,他更没有拆散任何人。”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结婚是自愿,离婚也是自愿。”

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到。她不仅是说给叶垚听的,更是解释给这些不知情的人听。

讨论声顿时低了下去,人们各自散去。叶垚再清楚不过,孟瑛瑛话里话外都是对温旭盛名声的维护。他揪紧了身侧的衣角,抬头去看孟瑛瑛,恰巧撞进那一双锐利冰冷的眼眸。一瞬间,他有种心底的心思都被看穿的错觉。

下一秒,就听孟瑛瑛冷淡的声音响起:“这些对旭盛名誉有损的话,你今后不要再说。”

“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如果你经济上有困难,可以来找我,但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尽快离开。”

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叶垚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在她甩开自己之前急切道:“温旭盛的事,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孟瑛瑛脚步一顿,心中微微一惊。

就听叶垚嘲讽的声音响起:“你为了温旭盛这么拒绝我,但他早就把你忘了,还和别的女人搅和在一起了!”

孟瑛瑛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她抽出手,下颌紧绷着,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已经和我离婚了,之后他选择什么,是他的自由。”

她嘴上说得毫不在意,可垂下的双手却早已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天温旭盛和另一个女人并肩而行的画面,如针一般扎在她心间,疼得厉害。

她没想到叶垚竟如此清楚温旭盛的生活动向。冷眸看向叶垚,她提醒道:

“叶垚同志,别总盯着别人,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叶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阴翳渐浓,对温旭盛的恨意也愈发强烈。嫉妒的种子,已在他心底疯狂生长。

另一边,温旭盛看着桌上几道精心烹制的午饭,心中某个缺口正被这份温暖慢慢填满。

从出院到现在,季玥做的每道菜都清淡营养,还是他爱吃的口味。

“辛苦你了,季玥。”温旭盛真诚地说。

季玥自然地给温婷夹菜:“这算啥,你刚出院,得吃好补充营养。”

温旭盛低头,轻声道:“谢谢你。”

季玥眼睫微颤,没说话。

饭后,温旭盛主动洗碗,温婷在一旁帮忙过水。季玥看着厨房的一大一小,唇角上扬。

她坐在窗前工作台,修复昨天没处理完的古籍。房子带小院,她把工作室也设在家里。

她小心分离古旧书页,不时听听厨房的水声和对话。

温旭盛边洗碗边问温婷:“你想留在季阿姨家,还是跟阿爸回去?”

温婷停下动作,不解地问:“阿爸要走吗?”

她低头抿唇,小声说:“我觉得这儿比大院和研究所好。”

温旭盛沉默一瞬,轻声道:“我们打扰太久了。”

季玥握着剪裁刀的手一顿,目光黯淡。

“当初阿爸出差,才把你留这儿,现在再留,对季阿姨不好。”温旭盛斟酌着说。

他自觉麻烦季玥够多了。温婷点头:“我听阿爸的,阿爸在哪我就在哪。”

突然,厨房外传来季玥的轻嘶。

“季玥,你怎么了?”温旭盛立马关水。

“没事。”季玥那边传来慌乱声。

温婷跑过去惊呼:“阿爸,季阿姨弄伤了!”

温旭盛放下碗,快步走去。只见季玥左手掌心划破,地上有血渍。

“怎么弄的?家里有止血纱布吗?”温旭盛急忙拿纸让她握住。

季玥指了指抽屉,目光闪躲:“刚才不小心划到的,过会儿就好。”

温旭盛拉开抽屉的手一顿,没多想,拿了纱布为她包扎。

伤口不深却长,看着挺疼。季玥看着温旭盛专注的样子,目光落在他身上。

温婷拉了拉温旭盛的衣角,不舍地说:“阿爸,我们能不能留在季阿姨家,别走了?”

季玥看了眼温婷,又将视线落在温旭盛身上,轻声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温旭盛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显然还在犹豫。季玥见状,垂眸看着受伤的左手,美眸中透出几分可怜,说:“我手弄伤了,一个人做饭不方便。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来帮我打下手吧。”

温旭盛替她包扎好伤口,叹了口气:“好吧。”

季玥知道,等手伤好了,温旭盛还是会走。于是一连几天,她的手伤都不见好。温旭盛本就觉得奇怪,季玥是顶级文物修复师,怎会轻易弄伤手,如今更加确信了。

这天下午,换好伤药后,温旭盛忽然说:“你的手很宝贵,别再自伤了。”

季玥神情一僵,看着温旭盛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垂下眼睫,轻声说:“对不起。”

温旭盛试探着问:“你是舍不得温婷?”

季玥微怔,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温旭盛神情放松,笑着说:“你跟我说一声就行。温婷能留在你这儿,她高兴还来不及。”

季玥突然问:“那你呢?”其实她真正想留的是温旭盛。

温旭盛呼吸一滞,空气仿佛都慢了。季玥回过神想解释,温旭盛说:“温婷能跟你学习,我当然高兴。”

季玥反应过来,温旭盛误解了她的意思。但她没再解释,敛去落寞,说:“是吗?那就好。”

温旭盛看到季玥的落寞,心里也有些起伏。之后两天,两人气氛微妙。温旭盛压不下异样情绪,埋头工作。

第二天,温旭盛下班。一辆白色桑塔纳停在路边,季玥靠在车门看手表,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一抬头,看到温旭盛,走上前说:“我来接你,今天出去吃。”

正说着,温旭盛眼神一凝,伸手揽住季玥的腰。季玥还没反应过来,就贴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紧接着,一辆自行车疾驰而过,骑车人远远喊:“对不住,我急着赶路!”

季玥愣住,头顶传来关切的声音:“没事吧?”

这清冷低沉的声音让季玥心头一跳。她抬头与温旭盛目光相交,温旭盛呼吸停滞,回过神脸就红了,连忙松开她:“不好意思,我情急了。”

季玥说:“没事。”

温旭盛看着季玥明艳的脸,心头悸动。季玥偏过头,说:“走吧,别让温婷等久了。”

温旭盛点头,刚走一步,手腕被孟瑛瑛攥住。孟瑛瑛双眼猩红含怒:“温旭盛,你刚和我离婚,就和别人在一起?”

“孟团长,请放手。”温旭盛挣开她的手,语气疏冷。孟瑛瑛心中一刺,松开了手。

“旭盛,离婚的事,咱谈谈。”孟瑛瑛声音沙哑,神情颓然。

这几日,她睁眼闭眼,脑海里全是温旭盛和别人欢笑的场景。自从因叶垚的事吵架后,她再没见温旭盛笑过。她虽不断劝自己,心却仍系在他身上。

“孟团长,旭盛已和你离婚,他以后怎么选是他的自由。”季玥向前一步,挡在温旭盛身前,声音不高不低。

旁边同事听到动静回头,惊掉下巴。两个美女争温旭盛?不过想想也正常,温旭盛人好能力强,他自己都喜欢黏着温旭盛呢。

可夹在中间的温旭盛却不轻松。孟瑛瑛听出季玥话里的敌意,两人目光交汇,敌意一闪而过。

“她说得对,孟团长,没啥好谈的了。”温旭盛声音平静。看着曾经深爱的女人,他心底再无波澜,过往和谐日子都变得讽刺。

“是因为她吗?”孟瑛瑛盯着季玥,声音冰冷。

温旭盛皱眉:“离婚是咱俩的事,和别人无关。”他不想季玥卷入此事。

可孟瑛瑛觉得他在维护季玥,眼神暗沉。季玥眼神黯了黯,平静道:“没事我们就走了。”

说完,拉着温旭盛要走。孟瑛瑛上前挡住:“把问题说清楚,不行吗?”

温旭盛清楚,多年冷漠,感情沟壑难填。他嘲讽地问:“孟瑛瑛,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少个免费保姆?”

这话如刀扎在孟瑛瑛心上。她愣住,等反应过来,温旭盛已上车远去。她望着车子消失,手指攥得发白。

温旭盛坐在车里,望着窗外出神。他没指望孟瑛瑛的回答,答案对他已不重要。

季玥开车,余光留意着温旭盛,以为他还在想孟瑛瑛,心里空落落的。她紧咬着牙,没说话,气氛凝固。

之后几天,温旭盛发现季玥心事重重,做事常走神。

最近,季玥总是心不在焉。

做饭时,不是饭菜盐放多了,就是修复古籍时被剪裁刀划伤手。

这天晚上,温婷闷头喝了一口看似清淡的鸡汤,眉头瞬间皱成一团。可食物到嘴不敢浪费,她硬着头皮咽下去,接着急得找水喝。

季玥回过神,忙倒杯水递给她,温婷一饮而尽。

“很咸吗?”季玥不信,低头喝一口,秀眉立刻皱起,“真的很咸。”

温旭盛看着她们,忍不住笑起来。季玥耳根一热,起身要收走汤。

“这么咸怎么不说,别吃了,出去吃。”

温旭盛按住她的手:“没事,拌米饭刚好,你好不容易做的,别浪费。”

季玥重新坐下,自我检讨:“我下次注意。”

吃完饭,温旭盛忽然问:“你最近有心事?”

季玥愣了下,抿抿红唇:“能有什么心事,可能修书太累。”

温旭盛不逼问:“那最近饭菜我来做,你多休息。”

“不然温婷真要咸坏了。”他调侃。

季玥轻笑,声音轻柔:“你笨。”

“你说什么?”温旭盛作势指责。

季玥笑着移开目光:“你该多夸我饭菜好吃。”

“为什么?”

季玥看着他,含情眼如水潋滟:“你一直夸我,我就一直做,你就少辛苦。”

温旭盛一怔,明白了她的用意。她的话如暖流,淌进他灰冷的心。他的心发烫,眼圈也有些热。

他习惯了付出,却鲜有人为他付出,连关心都少。上辈子回国和孟瑛瑛结婚,忙于生活,和朋友脱轨。

此刻,两人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今晚月亮格外圆满。温旭盛坐在院中望着,想着未来祖国探月史会添彩。

身后脚步声轻缓,温婷在他身边坐下,也望着月亮,开口:“阿爸,我想跟季阿姨学文物修复,能留下吗?”

温旭盛摸摸她的头:“为什么想学?”

“季阿姨说,很多国宝流落在外,会损坏。她做的事能让国宝延续,很重要。”

温旭盛微笑:“做这事要耐心,日积月累,不能半途而废,你能做到吗?”

温婷想起温旭盛的“出差”任务,眼神坚定:“我可以!”

“说到做到就去做。”温旭盛拍拍她的肩。

温婷眼睛一亮:“阿爸,你同意了?”

温旭盛点头:“嗯。”

温婷雀跃地跑进屋:“季阿姨!我阿爸答应了!”

温旭盛回头,对上季玥难掩喜悦的眼眸,心念微动。

之后半个月,温旭盛每日从研究所下班回家,都能吃上冷热正合适的饭菜。早起上班时,桌上也早摆好了他那份早餐。

季玥除了忙着手上的修复工作,就是悉心照料温旭盛父女的生活,几乎无微不至。

这天,季玥在厨房忙最后一个菜,喊道:“还差一点,很快就好,你先坐着休息会儿。”

她系着围裙,宛如居家好太太。那双修长的、用来修复文物的手,此刻正熟练地打着鸡蛋。

温旭盛心里过意不去,开口道:“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季玥将鸡蛋倒进锅里,油爆声“滋啦”作响。过了一会儿,她回道:“不会,这样你就能专心攻克研究,不用分心别的事。”

温旭盛一怔,手指缓缓收紧。来季玥这儿后,他很少进厨房,研究上多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他们组的实验进展稳步推进。

这样的生活,自他和孟瑛瑛结婚后就没再有过。在季玥这儿,他似乎无需放弃什么就能有所收获。

五分钟后,季玥端着炒鸡蛋走出厨房,去叫正在练陶土的温婷:“温婷,快来吃饭了。”

三人坐在饭桌前吃完晚饭。饭后,温婷主动去洗碗,温旭盛去院子里种新买的菜种。

季玥走到他身边帮忙,突然问道:“你以后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温旭盛不假思索:“没想过,我只想把一生都花在研究上。”

季玥呼吸一滞,抿了抿唇,没说话。温旭盛又说:“这是我学成归国梦寐以求的事。”

无论重生多少次,这点他绝不会改变。季玥轻笑一声:“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温旭盛忙完,抬头看向季玥,恍惚从她墨色眼眸里读出落寞。他心神一紧,刚要说话,季玥已走出去。

之后,季玥没再露出那种神色,温旭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事被两人默契揭过。

半个月后,温旭盛从研究所下班,突然下起大暴雨。屋檐下挤满没带伞的人,他也在其中。

其他人抱怨又烦心,温旭盛却格外平静。他知道雨迟早会停,只是这场大雨看样子会持续很久。

不过,他没等多久,朦胧雨幕中,季玥撑着伞走来,温柔道:“我来接你。”

她把另一把伞递给温旭盛的同事:“这把留给你们用吧。”

温旭盛在同事艳羡的目光中离开。不远处,孟瑛瑛撑伞站在雨幕里,看着温旭盛和季玥共撑一把伞离去。

急雨拍打在伞上,“噼啪”作响,仿佛重锤砸在孟瑛瑛心上。

自那天温旭盛问完话离开后,她常偷偷去看他。他似乎比在她身边过得轻松,久违的笑容又回到脸上。

她想弥补,可一切似乎已太晚。这天,她坐在窗前翻看写满温旭盛一切的红笔记本,一道闪电划破黑夜,惊醒了她。

瓢泼雨声在耳边,她突然想:温旭盛今天上班带伞了吗?下这么大雨,他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还没想出答案,回过神时,她已撑伞走出去。到了研究所,看到屋檐下躲雨的温旭盛,她心里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温旭盛,步伐自然地走进别人的伞下。那伞下的女子,笑容温柔,与他并肩而立。孟瑛瑛第一次清晰地明白,温旭盛身边,早已不止她一个。他,好像不再需要自己了。

心中一阵刺痛,她强忍着泪,把伞递给路边躲雨的一对兄妹。“拿着吧,别淋感冒了。”她声音有些哽咽。

孟瑛瑛转身冲进雨中,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可心里的苦涩,却怎么也冲不掉。雨水和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不知走了多久,她只觉得双腿越来越沉,那股湿寒直透骨髓。终于,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军属大院。

此时,温旭盛和季玥回到家。温婷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中的陶土,像只欢快的小鹿跑出来。“你们回来啦?”她脸上手上全是陶土,眼睛亮晶晶的。

季玥应了一声,收起伞。“走,去洗手准备吃饭。”她温柔地牵着温婷的手走进厨房。“来,把手洗干净,要讲卫生哦。”

温旭盛站在门口放下挎包,看着她们手牵手的背影,不禁笑了笑。可笑着笑着,他却有些失神。眼前这一幕,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女。季玥对温婷,真的是全心全意。

晚饭后,季玥看着温婷,想了想说道:“明天带温婷去百货公司买几身衣服吧。”

“她现在长得快,前几天还合身的衣服,今天就短了。”

温旭盛看了看温婷短了一点的裤脚,点头道:“明天我休假,早点去,不然人太多。”

第二天一早,温旭盛靠在车前看手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声。他一抬头,瞬间愣住。季玥穿着一件白色蓝点的布拉吉,妆容淡雅,清新又惊艳。

温旭盛呼吸一滞,耳根发烫,连忙避开视线。季玥低头看看自己,问道:“我穿得很奇怪吗?”

温旭盛轻咳两声,看着她的眼睛说:“没有,很好看。”

“阿爸,季阿姨,我好了,我们走吧。”温婷的声音传来,拉回两人的思绪。

十五分钟后,季玥把车停在树下,和温旭盛牵着温婷走向百货公司。温旭盛叮嘱道:“要跟紧我们,别一个人乱跑,知道不?”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孟瑛瑛的声音:“旭盛。”

温旭盛脚步一顿,回头看见孟瑛瑛穿着便服,神色焦急地走来。“你看到思语了吗?她不见了。”

孟瑛瑛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心急如焚。温旭盛心一紧,摇头说:“没有。”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找公安同志帮忙了吗?”

孟瑛瑛皱眉道:“一早留了字条说找你,就不见了。”

“时间短,公安同志说孩子可能自己回去,可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她看着温旭盛,下意识问:“她以前有这样吗?”话出口,她愣住了,随即低声说:“抱歉。”

她从前忙着部队训练,把孟思语大多交给温旭盛。温旭盛走后,她又用训练麻痹自己,和女儿交流更少。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孟思语的关注太少太少。

“先别说这些了。”

温旭盛神色平静,说道:“她以前从不这样不告而别,咱们先分头找找。”

他心里清楚,不管这孩子曾如何刺痛他,生命面前,他不能漠视。

他有些愧疚地看向季玥和温婷,还没开口,季玥就说:“我们也一起,人多找得快。”

孟瑛瑛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说:“谢谢。”

季玥没理她,转而叮嘱温旭盛:“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咱们分头找。”

走远后,温婷忍不住抱怨:“季阿姨,你怎么让阿爸和她一起找啊?”

她对孟瑛瑛态度不好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季玥解释:“他们正好能把话说清楚。”

她了解温旭盛,知道他不会动摇。

“咱们快找,说不定能早点去找他。”季玥说完,两人加快脚步。

这一找就到了中午。

另一边,温旭盛和孟瑛瑛走了很远,前面就是他们曾带孟思语来过的江岸。

这是最后一个可能的地方。

温旭盛发现孟瑛瑛状态不对,她额上全是冷汗,呼吸粗重。

“你怎么了?”温旭盛问。

孟瑛瑛身形一顿,目光泛红,强撑着说:“没事。”

温旭盛说:“找到她后,好好沟通。”

孟瑛瑛沉默片刻,声音发颤:“过去对不起你的,我会改。”

温旭盛打断她:“不需要了,有人在弥补。”

孟瑛瑛脸色煞白,正要开口,温旭盛指向江边:“那是不是思语?”

江岸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孤单地坐着。

两人赶忙过去。孟瑛瑛生气地喊:“孟思语,你在这干啥?”

孟思语被吓得一颤。

孟瑛瑛扬起手要打,孟思语哭着说:“你打吧,阿爸不要我了,打死我算了。”

孟瑛瑛手停在半空,想起温旭盛的话,渐渐冷静。

可她眼前发黑,身体摇晃。

孟思语扶住她:“妈,你怎么了?”

温旭盛走过来,伸手一探,惊道:“你发烧了,咋不吭声?”

孟瑛瑛眼皮越来越沉,耳边的声音也模糊了,眼中只剩温旭盛的身影。

“对……不起……”她眼圈泛红,声音嘶哑。

她想走向温旭盛,却脚下一软,向前栽倒,失去了意识。

“妈!”

“孟瑛瑛。”

在混沌黑暗中,孟瑛瑛仿佛看到温旭盛的两种人生。

一种是,她两鬓斑白地站在温旭盛灵前,头七未过就带回叶垚。温旭盛的灵魂站在身边,神情从悲痛到失望,自嘲一生可笑。

另一种是,她看着温旭盛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有了幸福家庭,一切与她无关。

这两种人生,像薄刃割着孟瑛瑛的心。恍惚间,她听到温旭盛说:

“孟瑛瑛,我们两清了。”

孟瑛瑛心揪紧了,大喊:“不要……温旭盛!”

她猛然睁眼,刺眼的白闯入视线。寒风从窗隙吹进寂静病房。

她胸膛剧烈起伏,额尖满是冷汗,眼底歉疚与惊惶交织。

“你醒了。”季玥冷淡的声音响起。

孟瑛瑛偏头,见季玥站在床边。季玥说:“旭盛去研究所参与紧急项目,走了。”

孟瑛瑛听着亲昵称呼,心被无形大手攥紧,满是苦涩。

季玥又道:“你高烧39°,精神高度紧绷,要不是旭盛,你差点心脏骤停。”

孟瑛瑛呼吸一滞,想起“两清了”,心又隐隐作痛。

季玥说:“医生说你醒了就没事,你女儿在外面,我和温婷先走。”

季玥转身,停住脚步,冷冷道:“孟团长,没你参与,旭盛过得很好。”

“希望你以后,别再打扰他生活。”

孟瑛瑛眸光颤动,缓缓垂眸。窗外冷风呼啸,似哭声凄厉。

她躺在床上,泪水划过眼角,浸湿枕头。

病房外,温婷坐在椅子上,孟思语蹲靠在走廊墙壁。

一个面色红润,一个双眼通红、脸色苍白。

孟思语轻声恳求:“你能不能把阿爸还给我?”

温婷嗤笑:“阿爸想怎样就怎样。你们之前欺负够了,现在又假惺惺找他。”

孟思语脸涨红,呢喃:“我没有……”

温婷冷哼:“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这时,病房门开了,季玥走出:“温婷,我们回家。”

她牵着温婷,径直走过孟思语。孟思语目送她们走远。

她想,孟瑛瑛从没这么温柔牵她的手。孟瑛瑛外冷内也冷,很少对她笑。

正想着,病房门又开了,孟瑛瑛病容苍白,透着冷意。

左手背鲜血淌过指尖,滴落地面,像是粗暴拔了针头。可她恍若未觉。

她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孟思语身上,轻声唤道:“思语,走了。”

孟思语没回应,只是默默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

半晌,孟瑛瑛略微干涩的声音响起:“这样的事情,下次不许再有了。”

“我是你妈妈,找不到你,我会担心的。”

说着,孟瑛瑛的眼睛骤然湿润。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沉默中离开了医院。

半个月后。

很晚了,温旭盛才从研究所走出来。门口停着一辆白色桑塔纳。他一怔。

只见季玥抱臂靠在车盖前,青丝被晚风吹动,撩拨着他的心弦。她似乎等了很久。

同样加班出来的李青,既愤懑又艳羡,揶揄道:“温工,这么专一的女人,早点拿下啊,我都眼馋!”

温旭盛脸腾地一热,急忙道:“我……”

“旭盛。”季玥唤他。

他一抬眸,就见季玥正朝他走来。

李青拍了拍他的肩:“温工,加油!”说完,骑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了。

温旭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失笑,然后上了车。

路上,季玥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说:“我想好了,送温婷去最好的小学念书,我能教的专业技能有限。”

温旭盛点头:“那念书的费用我……”

“你放心,费用我这个师父承担。”季玥接上话。

温旭盛犹豫了下,刚要开口说不合适。季玥唇角微勾:“你要是过意不去,帮我个忙就行。”

温旭盛眼睛一亮:“什么忙?”

季玥偏头看他,眼底藏着笑意:“一个月前我妈寄信说要来,明天应该就到了。”

温旭盛眼中闪过慌乱,很快镇定下来,迟疑道:“那我需不需要搬回宿舍,给阿姨腾房间?”

季玥忙说:“不用,我睡书房就行。我要说的忙不是这个。”

正说着,到家了。

季玥停车,把钱和票递给温旭盛:“拜托你去挑礼物,也给你和温婷买点。”

温旭盛摇头:“给阿姨买礼物,不能用你的钱和票。”

季玥眼尾上挑:“这是我送你们三人的礼物,拜托啦。”

温旭盛婉拒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伸手接了过来。

季玥见他收下,笑意更浓:“那明天的饭菜我来准备,阿姨来了,不能让你忙活。”

温旭盛最后挣扎:“这样不太好吧。”

季玥应了声,两人下车回了家。

第二天。

温旭盛早早出了门,怕季母来了,菜和礼物还没买好。

季玥送完温婷去学校,到家不久,敲门声响起。

她打开门,眉眼在晨曦下格外柔和:“妈,比我预计得还早啊。”

她自然地接过母亲的行李,迎她进门。

季母半开玩笑道:“我早点来,你不欢迎?你信里提的那个小伙子呢?”

季玥放好行李,倒了杯水递给母亲:“他去给您准备礼物了,我说您要来,他要自己做饭呢。”

季玥轻叹,幽怨道:“我都没尝过他的手艺。”

季母笑道:“少来,你才舍不得让人家累死累活洗衣做饭。”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季母一眼就看穿了季玥的心思。她喝了口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温柔地说:“来,玥玥,坐这儿。”

“好了,只要他人品好,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爸妈都没意见。”

季母在信上大致了解了温旭盛的情况,既同情又敬佩。她很早就想见见这个能让女儿倾心的男人。

一个小时后,温旭盛熄火停车。他从后备箱提出两个大袋子,一手一袋礼物,一手提着菜,走在路上。

自从和孟瑛瑛离婚,有了季玥的悉心照料,他很少自己买菜了。他低头看看礼物,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季阿姨和温婷喜不喜欢。”

他还给季玥用自己的钱和票买了份礼物,想给她个惊喜,算是回报。

很快,温旭盛走到家门口。他放下袋子,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听到屋里传来交谈声。

“你不介意他离过婚吧?”

温旭盛身形一僵,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他不自觉攥紧钥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季玥温柔坚定的声音响起:“那只能说明他以前遇人不淑,和我想跟他在一起没关系。”

温旭盛心跳漏了一拍,钥匙“啪”地掉在地上。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他听到脚步声走近,忙弯腰拾起钥匙,装作刚回来的样子。

门开了,季玥看着他,平静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玥帮温旭盛把东西提进去,先放一边,给他倒了杯水:“这么多东西,累不累?”

温旭盛摇摇头,还想着季玥在门内说的话。他看着屋内白发梳得整齐、穿着精致的季母,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好。”

他猜想季玥更像季父,看着气质干练、眉眼锐利的季母,心里琢磨着。

季玥走上前介绍:“妈,这就是温旭盛,在航天研究所当研究员。”

“温婷还没放学,等您见了,肯定喜欢她。”

季母微微点头,招手让温旭盛坐下,面容柔和了些:“原谅她没提前跟你说,把你的事告诉我了。”

她看向温旭盛的眼里只有怜惜。温旭盛不在意:“没事的。”

季母握住他的手拍拍:“不过别担心,季玥……”

“妈,你说什么呢?”季玥连忙打断,端来橙子:“先吃点垫垫肚子。”

她不敢看温旭盛,转身进厨房:“饭菜马上就好。”

温旭盛起身:“我去帮她。”

季母看着两人背影,无奈摇头笑了笑。

季玥挽起袖子,白皙小臂露出来,熟练地切着菜:“我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温旭盛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从前。他们在国外留学时,上同一堂课认识的。

下课他急着去图书馆,撞到季玥手上的书。捡书时看到一本国家历史博物的书,两人就此相熟。

温旭盛没想到会和季玥发展到现在,突然问她:“季玥,你当初是教授看重的学生,为啥回来?”

他想,如果季玥坚持在航天领域研究,应该也会是出色的研究员。

季玥切菜的动作猛地一顿,陷入回忆:“之前为了避战,我们全家移居国外。”

“我本以为会一直在航天领域钻研下去。”她垂眸,眼底情绪复杂。

“但在国外博物馆,看到我国无数文物瑰宝受损,想法就变了。”

“国宝回家,前提是国宝还在。”

温旭盛瞬间懂了她的选择。季玥墨色眼眸中,痛心、愤懑、不甘交织,最后凝成坚定。

“文物承载国家记忆,是民族根基,得有人保护。”

说起过往,季玥想起仍在国外博物馆的文物,心里难受。她看温旭盛面色沉重,低头看表:“温婷快放学了,咱们得快点,不然孩子没饭吃。”

温旭盛立马收起情绪,专注干活。最后一道菜时,季玥交给温旭盛,自己去接温婷。

黄昏,暖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四人围坐在饭桌,气氛融洽,像真正的一家人。

季母夹菜给温旭盛:“旭盛,你做菜辛苦,多吃点。”

“大部分是季玥做的。”温旭盛点头又摇头。

季玥夹了几块红烧鱼肉,挑好刺递给温旭盛:“妈说得对,你多吃。”

温旭盛两辈子没受过这待遇,脸红不好意思。他突然想起孟瑛瑛母女,孟瑛瑛冷漠,孟思语也没好语气。

温婷学着夹鱼肉挑刺:“阿爸,我也挑好了。”

季母夹肉给温婷:“小宝正长个儿,多吃点。”

温婷眼眶泛红。她小小年纪成了孤儿,遇到温旭盛才脱离寄人篱下的日子。两人相依为命,如今感受到满满的爱。

季母心疼,又夹肉。季玥制止:“妈,让她多吃蔬菜,上个月胖了十斤。”

“我才没有胖十斤。”温婷羞红了脸,还是乖乖吃蔬菜。

饭后,月明星稀,入冬渐寒。四人在静谧道路上散步消食。

季母和温婷走前面,不时被温婷逗笑。温旭盛和季玥并肩走在后面。

看着前面一大一小欢乐的身影,温旭盛刚忍下去的情绪,像煮沸的开水,在心里翻腾。

季玥突然停下,温柔的声音响起,一下下敲在温旭盛心上:“旭盛,你愿不愿意……试着和我在一起?”

静寂黑夜,今年第一场雪缓缓飘落。雪花落下瞬间,温旭盛垂眸,心却起了波澜。

这半年在季玥身边,他感受的温暖爱意,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充沛。上辈子用尽一生没得到的爱,这辈子离开孟瑛瑛后,终于遇到了。她懂他、敬爱他。温旭盛想,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季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她一样爱他。他不想错过。

季玥抬头盯着温旭盛,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连呼吸都轻了。见他沉默,季玥心提起来,忐忑不已,红唇微动:“当然,如果你暂时没这想法,不用勉强,就当我……”

“不勉强。”

温旭盛抬头看她,雪落在季玥发梢,他轻声说:“能走到一起不容易,我不想错过。”

季玥瞳孔一颤,眼圈泛红,声音沙哑:“你这是……答应了?”

看到温旭盛点头,季玥悸动难抑。寒夜雪落,她扑进他怀里,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她声音颤抖。温旭盛感受着她的心跳,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他看着怀里的季玥,无比心安,双手迟疑一下,搂住她的腰。

不远处,季母和温婷看到这一幕,心情不同。季母欣慰,季玥从前不爱与人亲近,拒绝过不少小伙子,她以为女儿要和学术过一辈子,现在女儿找到喜欢的人,要成家了。她思想开放,不干预季玥决定,主张她找喜欢的人。

温婷心疼,她跟温旭盛后,见他受过委屈、吃过苦,希望阿爸幸福。

“妈,温婷,我们回家了。”季玥牵住温旭盛的手,喊道。

季母回应,带着温婷往回走,四人并肩回家。

之后几天,季玥对他更关心、更细致直白。

研究所里,温旭盛写完实验报告,到了中午。李青从资料里抬头,两眼放光,用胳膊肘戳温旭盛,朝门口示意:“温工,你对象又给你带饭来了。”

温旭盛望去,见季玥走来,疲惫一扫而光。“你也快去吃饭吧。”

李青仰着脖子,满脸不甘地哀嚎:“唉,要是我以后的女人,能有这一半体贴就好了!”

温旭盛正笑得眉眼弯弯。这时,季玥袅袅走来,将饭食轻轻放下,眉眼也跟着弯成月牙:“在笑什么呢?先吃饭吧。”

温旭盛笑着摇摇头。吃完饭,季玥缓缓开口:“旭盛,我要去外省修复一件重要文物,可能要一段时间不能陪你了。”

“那幅古画历经千年,损毁严重,急需抢救性修复,那边人手又特别缺。”

季玥声音轻柔。修复文物耗时耗力,短则数天,长则几月。温旭盛没想到,他们刚确定心意不久,季玥就要离开。

他抬头看她,一下子撞进她那双满是不舍的眼眸。“什么时候去?”他轻声问,心里也泛起不舍。

季玥动了动唇:“今晚,刚接到的紧急通知。”

温旭盛神情一滞。季玥赶忙补充:“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温旭盛轻笑摇头:“不用急,我又不会跑,你安心工作。”

他虽不懂修复技艺,却知道修复文物不易。季玥抬眸看他,眸光闪动,努力克制着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我不在,你会辛苦些。”季玥声音越来越轻,满是不舍。

话刚落,一个温暖的胸膛靠过来,温旭盛伸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季玥反应过来,耳根瞬间红透。表面平静,心却早已乱成一团。她听到温旭盛急促的心跳,闷声说:“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只是今晚不能送你了。”温旭盛有些遗憾。

“怎么啦?”季玥在他胸口轻声问。

温旭盛忍住悸动:“手上实验复杂,做完就很晚了。”

季玥心里一软:“你忙正事,别管我,照顾好自己。”

两人都有工作要忙,却相互理解。温旭盛更清楚,季玥和孟瑛瑛不同。

她理解他的志向,体谅他的工作。家是两人共同的责任。

温旭盛低头,看着她秀丽的脸,伸手捧住。

“怎么……”季玥话没说完,就觉唇边一凉。

她瞳孔一缩,呼吸停滞。温旭盛的吻轻轻一触便分开。

季玥愣了许久,才抬手摸摸唇边,面色微红。“我……我先走了。”

她轻咳一声:“你记得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转身就走,出门时脚步却踉跄了一下。

温旭盛忍不住笑了,心里满是甜蜜。

临近黄昏,同事们陆续下班。温旭盛正专心计算配比,已下班的李青又急匆匆跑来:“温工,不好了!”

温旭盛眉心一跳,手上不停:“怎么了?”

“有人在研究所外面贴了张大字报,说你脚踏两条船!”

温旭盛正专注工作,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眉头紧皱。他什么时候脚踏两条船了?他早和孟瑛瑛离婚,做什么选择都是他的自由。

还没等他细想,李青一把握住他手臂,着急道:“你快跟我去看看!”

两人赶到研究所门口,已下班的同事正围在那儿,看着门口红底黑字的大字报。

温旭盛上前一看,上面控诉他品行低劣、私生活糜烂,一边缠着军官妻子,一边和别的女人暧昧。他低头思索,没说话。

李青以为他难过,恨声道:“这肯定是有人搞鬼,故意诋毁你,太过分了!”

这样的谣言能让普通人身败名裂。但温旭盛没伤感,他在想是谁干的。他有过被造谣的经历,这次格外冷静,心里已隐隐猜到幕后黑手。

同事和群众见温旭盛出来,目光各异。有人小声议论:

“这是真的假的,温工脚踏两条船?一边跟军官纠缠,一边和别的女人暧昧?”

“你不知道,以前还传过温工抛妻弃女呢……”

不过,更多人坚信温旭盛:

“孟团长之前都澄清了,温工什么都没做!”

“温工早和孟团长离婚了,之后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凭什么被说?”

两种声音僵持不下时,赵所长来了。

“都围在这儿干啥?赶紧把大字报清理了。”

他一听说这事就赶来了,憋着气。上次温旭盛因谣言被取消研究资格,他一直愧疚,没想到又发生同样的事。

“没找到贴大字报的人,这事别声张,都把心思放实验上!”

这大字报牵涉军官和温旭盛名誉,造谣的人肯定要进局子,谁这么大胆?

温旭盛听了赵所长的话,麻木的目光有了一丝动容。曾经被谩骂声淹没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清楚记得因谣言被剥夺研究资格的痛。

人群散去,赵所长走到温旭盛面前,坚定道:“所里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个交代,不冤枉任何同志。”

赵所长怕谣言寒了温旭盛的心。但温旭盛很淡然:“您能相信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赵所长心里更不好受,简单安慰几句,就找人调查去了。

赵所长第二天就去联系孟瑛瑛。可惜,她前两天出紧急任务,至今未归。

虽孟瑛瑛早有命令,不让所里声张此事,但当天人多,事情仍在发酵。

不过,温旭盛生活工作照旧,好似没受影响。

又过两天,温旭盛下班,打算去供销社给温婷买文具。刚出门口,拐进拐角,竟遇到叶垚。

数月不见,叶垚憔悴许多,眼里藏不住厉色。温旭盛眼底闪过厌恶,不想理会,径直要走。

叶垚却拦住他,双眼满是偏执:“你这不要脸的男人,对孟瑛瑛说了什么?她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温旭盛皱眉:“她是团长,做事哪是我能左右的?”

“要不是你,她不会这么对我!”叶垚嘶声叫嚷,眼眶泛红,“你把她从我身边抢走这么多年!”

温旭盛不想纠缠,心中猜测却更笃定:“大字报的事,是你搞的鬼吧?”

“是我又怎样,你没证据。”叶垚嚣张道,“凭什么你什么都有,我就要看你身败名裂!”

原来,上次叶垚找孟瑛瑛帮忙被拒,妻子看到他和孟瑛瑛的纠葛,执意离婚,还联合亲戚把他扫地出门。

叶垚起初还找孟瑛瑛借钱,可他花钱无度,还迷上赌博,输钱如流水。孟瑛瑛知道后,和他彻底断绝往来。

当初孟瑛瑛没当军官时向他表白,他看上脸却看不上身份,一边吊着她,一边找备胎。

后来孟瑛瑛成了团长,嫁给温旭盛,他再回头已来不及。如今他一无所有,温旭盛却步步高升,成了英雄。

嫉妒让他疯狂:“你真是个疯子。”温旭盛冷声道,满眼轻蔑厌恶。

“对,我是疯子,被你逼疯的!”叶垚嘶吼,眼神狰狞,“你很快遭报应!”

“你死了,瑛瑛就不会惦记你!”

话音刚落,叶垚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刺向温旭盛心口。

温旭盛闪避不及,匕首距心口半寸时,一只手狠狠制住叶垚手腕。

来人正是孟瑛瑛,她刚出完任务就看到这一幕。

“瑛瑛,你……你怎么在这?”叶垚吓得语无伦次,疯狂褪去,只剩惶恐。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差点杀人!”孟瑛瑛怒喝,穿军装才克制住冲动。

差一点,她或许又要经历失去温旭盛的痛苦。

孟瑛瑛心有余悸,胸膛剧烈起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收到赵所长托人送来的消息,完成任务后一刻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回来后径直去找温旭盛,没想到恰好撞上这一幕。

“没事吧?”孟瑛瑛偏过头,目光满是关切,语气也柔和下来。

温旭盛摇摇头,语气疏离:“我没事,谢谢孟团长。”

感受到他的疏离,孟瑛瑛的心揪紧,眼中满是失落。

叶垚情绪崩溃,用力挣扎:“瑛瑛,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和你在一起,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都不爱你了,你还上赶着追他!”

孟瑛瑛目光冷凝,厉声打断:“你住口!不管什么原因,你动手杀人,已触犯底线!”

叶垚脸色一白,气势颓了下去。

温旭盛开口:“研究所门口诋毁我名誉的大字报是他写的,他亲口承认了。”

“希望孟团长尽快找证据,还我清白,别影响我工作生活。”

孟瑛瑛眸色一沉:“抱歉,我会处理好。”

她把叶垚交给赶来的士兵。

温旭盛见事解决,说:“没事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孟瑛瑛一怔,追上去:“旭盛,是我对不起你,我们能不能……”

“不能。”温旭盛冷然打断,“孟瑛瑛,今天事解决后,别再有交集。”

“我和季玥在一起,生活很好,不想被打扰。”

孟瑛瑛脑中“轰”地炸开。她最近忙部队任务和报告,忙得脚不沾地。既用工作麻木自己,又怕和温旭盛陌路。可事情还是往最坏方向发展。

她攥紧手,呼吸艰难,声音发紧:“为什么是她?”

孟瑛瑛没想到温旭盛真爱上别人。她以为时间能让他回心转意,发誓给他幸福的家。可现在,梦碎了。

不甘和懊悔煎熬着她,心剧痛。

“因为她真正理解我。”温旭盛说着,脑海浮现季玥背影。季玥的爱填满他被孟瑛瑛母女伤害的过往。

孟瑛瑛指骨攥得发白,眼眶泛红:“我也可以,她能做的,我都能为你做。”

温旭盛摇摇头,眼底平静释然,想起季玥有丝起伏:“你做不到。”

她工作繁忙,却总能挤出时间给我做饭、照顾孩子。

她从不逼我在家庭与工作间做选择,也不让我为生活的柴米油盐分心。

“她不会嫌我穿得太出挑或太朴素,只担心给我的不够多。”

“她洁身自好,家教良好,从不和别的男同志暧昧。跟她在一起,我从未有过患得患失的感觉,她给我的爱和安全感足够多。”

温旭盛一字一句诉说着,孟瑛瑛的脸色渐渐苍白。

回想起过去十年,她对温旭盛冷漠苛责,让他在柴米油盐中蹉跎。

她还一次次为了叶垚忽略温旭盛的感受。

季玥给温旭盛的安心,是她从未给过的。

向来在战斗中冲锋在前的孟瑛瑛,第一次感到巨大的挫败。

温旭盛抬眸看着她:“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季玥,她比你更值得我珍惜。”

孟瑛瑛身形僵在原地。

温旭盛说完,没再看她一眼,绕过她径直离开。

孟瑛瑛缓缓转身,看着温旭盛的背影在视野中消失,视线模糊,心也一点点崩塌。

军属大院。

深夜凌晨,收音机沙沙作响。

孟瑛瑛双眼酸涩,颓然坐在地板上。

身边倒着几个空酒瓶,周身酒气浓烈。

她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心痛难忍,想借酒缓解。

可越喝,心越闷。

她抓着快见底的酒瓶,看着笔记本上的“温旭盛”三个字,仰头猛灌一口。

胃里翻腾,她皱眉呕吐。

身体发颤,头低伏在地上,眼泪砸在地板上,心空洞一片。

半晌,她沙哑呜咽:“旭盛……”

门内,孟思语背靠着蹲坐在房门。

听着孟瑛瑛的呜咽,她头伏在膝盖里,无声崩溃。

几天后,在孟瑛瑛和赵所长介入下,大字报谣言解决。

因牵涉军官和温旭盛名誉,影响大,且有伤人情节,叶垚被拘留等定罪。

告示贴出时,温旭盛在实验室做研究。

天色渐晚,他走出实验室,李青哼着歌走来。

“温工,外面的处置告示你咋不去看?所有人都在骂那个心黑的家伙,大快人心!”

李青比温旭盛还激动。

温旭盛无奈笑道:“我不关心这些。”

李青摇头感叹:“你只关心实验。”

温旭盛笑笑,并不否认。

这些事知道就行,他不想挂在心上。

其实除了实验,他还挂念着季玥。

他有点想季玥了。

想知道她工作咋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够不够。

这么一想,他归心似箭。

现在每天回家开门,他都期待季玥在家等他。

可每次都落空。

半个月过去,季玥还是没回来。

但好在,几乎每隔几天,她就会寄来一封手写的信。信上,她用娟秀的字迹告知温旭盛自己的近况,让他安心。结尾处,总会关切地问:“你最近有按时吃饭吗?温婷的学业跟得上不?”语句简单平常,温旭盛却能从中读出她克制的爱意。

那些空荡等待的心,被信件一点点填满。虽分隔两地,心却从未分开。

又过了三天。温旭盛回到家时,天已全黑。打开家门,暖黄灯光温馨照人,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季玥正从厨房端出刚炒好的菜,清冷眉眼瞬间染上烟火温柔。

“你回来了?快去洗手坐下来吃饭。”

温旭盛放下包,几步冲过去紧紧抱住她,一言不发。季玥身形一僵,感受到脸颊被眼泪洇湿。

温旭盛不在乎别人异样眼光,可人心是肉长的,他也会委屈心酸。他知道孟瑛瑛不在乎他感受,从不在她面前流露委屈。但季玥不同,她在乎他。时隔多日再见到她,他再也克制不住,连日来的委屈心酸倾泻而出。

因性格使然,倾诉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能靠在季玥怀里汲取安慰。季玥顿了顿,缓缓收紧手臂。她已听说大字报的事,见温旭盛如此,心揪紧了。

她抚着温旭盛发顶,踮起脚尖轻吻他,眸中满是疼惜,歉疚开口:“对不起,你最需要我时,我没陪在你身边。”

温旭盛轻微摇头。他经历过类似事,比起谣言,伤他最深的是孟瑛瑛和女儿。脱离那个家庭后,这次谣言他感触不多,不在乎便不伤心,只是……

“这不怪你,事情过去了,我不在乎,只是有些想你。”

这是温旭盛第一次直白表露内心。季玥呼吸一滞,耳尖泛红,轻声回应:“我也想你。”

“阿爸,我回来……了……”温婷声音从门外传来,戛然而止。温旭盛赶忙松开季玥,季玥不自然地偏过头轻咳。

“回来了?赶紧放下书包洗手吃饭。”

温旭盛表面平静,温婷却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悻悻走进来,放下军绿色挎包去洗手。

“妈,快来吃饭。”季玥朝房间喊。季母从房间走出坐下吃饭。

这顿饭,温婷如坐针毡,不敢对视两人,只闷头吃。不到十分钟,她准备回房,被季玥叫住:“等下,别急着回房。”

温婷脚步一停,僵硬转身,似下定了决心,视死如归走到季玥身边。

季玥好笑地说:“你干啥?我又不吃你。”

说着,她走进书房拿出出差带的礼物递给温婷:“看你阿爸回信说,你这些天很乖没让他操心,这是奖励。”

季玥语气温柔,手却毫不客气揉乱温婷头发。

“谢谢季阿姨!”

温婷抬手压了压翘起的头发,原本紧绷的心瞬间放松下来。她回房拆礼物,季玥把剩下的礼物分别递给季母和温旭盛。

季母接过礼物,笑呵呵地说:“算你这丫头有点良心。我就不打扰你们俩小年轻啦,我得去跟人炫耀我女儿送的礼物。”

“妈。”季玥扶了扶额,有些无奈。

温旭盛被逗笑,拿起礼物下意识问:“我的是啥?”

“你拆开瞧瞧。”季玥眼底笑意盈盈。

温旭盛打开,里面是个小方盒。他心里有了猜测,可心还是砰砰直跳。他慢慢打开,一枚银戒指躺在盒中。戒指内侧刻着字,是季玥的手笔,上面写着“长乐常安”。

“戒指是我找工匠打的,字是我自己刻的。”季玥说着,拿过戒指,牵起温旭盛的手,轻轻戴上。

她低下头,吻了吻温旭盛的手背,低声说:“誓言刻在上面不算数,但希望你平安快乐是真的。”

季玥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温旭盛眼眶湿润,紧紧搂住季玥,吻上她的唇,温柔又克制。许久,他才放开,看着羞涩的季玥,又将她抱进怀里。

“季玥。”温旭盛轻声唤她。

“嗯,我在。”季玥回应。

温旭盛收紧抱她的手:“你这么好,我以后怎么离得开你?”

季玥眸光一颤:“离不开的人是我。”

窗外雪花飘落,季玥看向历书问:“新年快到了,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你有啥新年愿望?”

温旭盛望着窗外说:“希望研究有突破,家国复兴强盛。”

“然后呢?”

“长辈身体健康,温婷学习进步。”

“再然后呢?”

“季玥,长乐常安。”

时间过得飞快,新年过后,季玥和温旭盛领了证,在季母见证下办了婚礼。

酒席上,两人在酒楼门口迎宾客。温旭盛恍惚看见对面有个军绿色身影,好像是孟瑛瑛。

“旭盛,怎么了?”季玥举着酒杯轻声问。

“没什么,我看错人了。”温旭盛收回视线,看向季玥。

那双清浅眼眸里,只映着季玥一人。隆冬过去,酒楼门口欢声笑语。

这一切,都与孟瑛瑛无关了。她听着身后喜庆的贺礼声,脚步沉重,缓缓走远,真的走出了温旭盛的世界。

自研究所门口分别,她没再找过他,却总忍不住想念,偷偷去看。孟瑛瑛头一回知道,温旭盛能笑得那么开怀,低头说话时模样那么温柔。在季玥身边,他无需顾及他人眼光,自由恣意。和她结婚后,孟瑛瑛再没见过这样的温旭盛。

爱人如养花。温旭盛那颗因她枯萎的心,因季玥重获新生。原来没了她,温旭盛能过得更好。孟瑛瑛停下,抬手覆脸,满心挫败与悔恨。她永远失去了最爱她的男人。

孟思语十八岁这年,和孟瑛瑛彻底决裂。十年里,她多次要去找温旭盛,都被孟瑛瑛斥责。其实孟瑛瑛自己也常远远看温旭盛。明知没了交集,还是忍不住思念这个她亏欠一生的男人。

孟瑛瑛不让她找温旭盛,是怕她看到温旭盛有了新生活。孟思语早知道温旭盛再婚,初中时遇到温婷,她总没好脸色。后来孟思语偷偷跟温婷回了家,又见到温旭盛。

从前油头垢面的父亲,如今绅士有礼。身边女人看他的眼神温柔又有爱。他们在院子里种菜,温旭盛挖土,温婷递种子,女人倒茶。气氛欢洽,和军属大院时完全不同。

小时候,孟思语常坐在温旭盛怀里等孟瑛瑛,饭菜冷了也等不到。她哭闹,温旭盛就哄:“妈妈太忙,阿爸做了好吃的,先吃好不好?”

孟瑛瑛是军区团长,总有忙不完的事。她回来不是冷战就是吵架,对温旭盛态度冷漠,孟思语也受影响,对温旭盛态度恶劣。

温旭盛最后一次接她,她说出后悔的话:“你别再来接我,我不想在同学面前丢人。”

之后温旭盛真不来了,她哭闹也没用。长大后她才懂,生气不吃饭只对至亲管用。

晚上,温旭盛一家在院子吃饭纳凉。温婷给温旭盛剥螃蟹,女人打趣:“献殷勤你比我还熟练。”

这顿饭,没有沉默和争吵,只有关心和笑语。孟思语第一次知道,温暖家庭是这样。可惜孟瑛瑛不懂,等她懂时已太晚。

她像被抛弃的娃娃,羡慕别人的温暖。双眼酸涩,她没勇气再看,转身离开。院子里的温馨与她无关。

孟瑛瑛永远失去最爱她的丈夫,而她永远失去最爱她的父亲。

——完——